二九〇 魂归何夕(六)

行行 小羊毛 1690 字 2个月前

君黎独自站着,一时脑中空茫茫的,不知该如何接受这样一段预言。他总隐隐约约觉得,那多活的几日,决计不是徒然的。那父亲在第五日晚上得以与幼子相见一面,交待了身后之事,方才瞑目,仿佛――那支持着他一直未死的,正是这心中悬挂未竟之事。若是如此,那么――沈凤鸣一定也有心中所悬吧?他此前已醒过好几个夜晚,可几乎什么都没说――他又在等着谁呢?

心念思索恍惚间,忽听大门外面有人叱道:“不用你管!”先前宋晓进来之后,钱老并未将门封死,外面那声音一落,便有脚步声长驱直入。他便待往里透过镜子去看,却听君黎倏然惊起,道:“是秋葵!”

那一声冷叱正是秋葵的声音――她怎么来了?前几日凌厉叫人带话过去,大意是让苏扶风先送她先回临安养伤的。可她竟这么快就到了淮阳,算起来――她应是立刻就跟来的了。

君黎往门口迎过去。――如果,沈凤鸣真有垂死等待的人,也许就是她吧?他与她的醒寐交相而错,即便他倒下前的最后一晚是与她在一起,却也未能与她当面有过任何对话。他已将她指为云梦教的传人,他――会不会也如数百年前的那个等待幼子的父亲一般,挣扎至斯,只为给自己的传人留下些什么消息?

秋葵已经在门内现身,那巨大的黑色琴匣背在身上,显得她此刻依然虚弱的身体愈发消瘦飘摇。苏扶风也陪她同来了――可秋葵似乎并不对苏扶风稍加辞色,因为,适才被她叱了那句“不用你管”的,也正是苏扶风。

――那日三支之会上,苏扶风冤了秋葵与沈凤鸣合谋在先。她虽不是恶意,可秋葵素来容不下半点为人屈枉之事,对苏扶风便嫌隙难释,自也不会待她以礼。她本就我行我素,听那传话的少年说君黎径直先渡江去淮阳了,二话不说收拾起东西便要走。苏扶风要制住受伤的秋葵虽然不难,可秋葵的执拗绝非制住她的身体便可压制,到得后来,连单疾泉都不得不劝苏扶风从了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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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扶风原亦挂念凌厉,见秋葵执意启程,心道不如与她同行去了淮阳,路中照顾也罢。原期单疾泉带了无意、刺刺等可助一臂之力,哪料单疾泉却先告了辞要先回青龙谷。其实那小村落离徽州青龙谷已不足一日的路程,若要单疾泉不回谷反而再往淮北跋涉,也的确没什么道理。摩失见状亦说要先回临安,苏扶风为免路上同行更要花心思提防,也便只有放他自去。

秋葵着意将二十五弦琴与十四弦琴都放入了琴匣。“七方”难再重现,如今这样,已是旧琴最大程度的完整了,可也正因为此,这个琴匣比她旧日里习惯背负的还更沉重。她脊上之伤还新,痛得连站立都难,苏扶风欲待替她背这琴匣,可固执如秋葵又哪里屑得她的好意,愈要帮她,她愈是不肯示弱,苏扶风只能看她咬着牙,硬是负着上了路。

幸好,单疾泉等将脚力好的两匹马儿留了下来,比步行跋涉便减去许多辛苦。秋葵知道淮阳黑竹总舵的所在,一路上半句话也不曾与苏扶风说,就连停下来吃饭或是歇宿,也只顾自己,仿佛苏扶风并不存在。

苏扶风只能苦笑。好在她还不讨厌秋葵这样的性格。在她眼里,一个女孩儿,若是骄傲些,也未必是坏事。秋葵固然有些过于较真,可正因为此,她也必是个正直的姑娘,为此,苏扶风甚至有些欣赏她,一路跟在她的身后,也并不十分生气。

也只有在秋葵不管不顾便要踏入这总舵大门时,苏扶风才伸手拦阻,怕门内机关未消,或会伤人,哪料反得了她一句呵叱。她有些哭笑不得,趋近注意到好像有人出入不久,机簧并未开启,便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