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醉金迷,歌舞升平。没有人会相信,此时的江东一带因洪水导致的饥荒与瘟疫正不断蔓延,饿殍千里,死亡横行。
每个家庭都在苦苦挣扎,人们用粗糙的树皮和作呕的泥水来维持生命。中了瘟疫的,被肉食者强行隔离于室内,做了一具黏着皮肉的骸骨
。
逃难路上的人们,在眼巴巴看着自己刚饿死的孩子被人吃掉后,自己也张开嘴,眼神空洞地去撕扯别人孩子的皮肉。
这便是此时的江东,是盛世长歌与遍野哀鸿交织在一起的矛盾,是在同一片土地上家族团聚与家破人亡同时呈现的可笑现实。
韩进同样在受邀之列,当然,原因仅是因为他是一个笑料罢了。当他走至殿门外时,丝竹舞尚未完结。他便只好在外等候。
不知过去多久,韩进终于获准进入殿内。然而魏兵们却步步紧靠,仿佛在押上犯人。
“小臣参拜吴王殿下,参见众位大人!”
一股令人厌恶的牛粪味蔓延开来,令其周围的大人物们纷纷掩鼻,满脸厌恶。吴佳吉忍受不住跳起来,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扯着他的衣领:“谁他妈让你进来的!滚!”
“唉——”华统抬手阻止:“是我叫来的,如此盛会,缺了打趣的,岂不可惜?”
吴佳吉朝着韩进脸上大啐一口,愤愤归席。韩进满脸含笑地用衣袖擦去。
一个身着华贵的小公子笑问道:“大个子!你是在牛圈里打滚了吗?”此言一出,身遭的几个孩子皆放肆嘲笑。
韩进极为看重的尊严被一次次践踏,他感到胸口闷痛,恨不能直接起身,将这群家伙通通杀掉!
“小主子您真说中了,今早儿咱喂牛的时候,因为没听懂牛一句话,就被两蹄子踹翻在牛圈里哟……”
众小孩被逗的爆笑,在场的众人也愈发来了兴趣。华渊将目光扫向他:“照你这么说,你还能听懂牛说话了?”
韩进眼神晃了晃,继而迅速回答:“老将军,咱整天和老牛们吃住在一起,他们肚子里那点草咱一清二楚!”
“若真如此,老朽倒是要讨教一番了”华渊鄙夷地笑。
韩进面向华统:“大王,咱知道牛的叫法代表什么意思,只怕学出来乱了雅兴啊。”
“无妨!”华统满面好奇:“给本王一一学来!”
“好勒大王,这牛啊叫法有好几种,比如说老牛开心撒欢了啊,老牛生气想踹咱一撅子啊,老牛肚子饿了来回打滚啊,或是老牛想讨个老婆了啊,再或者老牛骂牛主人是个乌龟王八蛋的啊……”于是,韩进一一学出了好几种牛的叫法,
在聚光灯下,他作为最大的笑点,成功惹起了全场爆炸式的笑声。他不得不忍受着人们的嘲笑和讥讽,同时还要装出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心中的悲伤瞬间被贵族们的嘲笑所点燃,每一句嘲笑都仿佛是一种撕扯,令人难以忍受。
笑浪此起彼伏,华统更是笑得连连咳嗽:“你这头老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然而,唯有华渊仿佛不会笑一样板着脸。
最后,韩进被安排向众人敬酒。无论他有如何谦恭,那些贵族老爷皆嗤之以鼻,向后挪了挪。并发誓绝不碰被他摸过的酒杯。韩进心中十分羞耻,他突然觉得好累,只想一切能快点结束。
盛宴过后,华统一时兴起,竟想体验一下骑马的感觉。于是他命人牵来一匹良驹,在侍女的搀扶下缓慢移进。
尴尬的是他腿太短,根本够不到马鞍子。韩进眼见如此,便立马匍匐在地,弓起后背:“大王,您踩着咱上去吧!”
华统倒也不含糊,在他的背上蹭了蹭鞋底,紧接着用力蹬上。肥重的身体仿若一座大山,毫不留情地压在韩进脊背上。
他低着头,双手抓起尘埃,发疯似的紧握双拳,指甲镶进皮肉,钻心刺骨的疼痛如电般席卷全身。而那满是青紫的下唇微微抽搐,暗自起誓……
夜晚,韩进拖着千疮百孔的灵魂摇曳在回家的路上,四周风声响动,像是嘲笑他的渺小。他好想自尽,好想维护自己绝不允许侵犯的尊严。
天地间竟有如此窝囊的君主,如此失败的父亲吗?他自嘲似的笑,明明皓月那般明亮,四周却依旧黑暗,依旧空虚。
回到家中,阿雪早已熟睡。温柔儿则坐在油灯下补衣服。见他回来,布满皱纹的脸上瞬间挂满笑容。
“饿坏了吧?嗯?”他像农家妇女一样娴熟地端出粥与咸菜,放在桌上。韩进饮下稀粥,一股暖意在唇齿间荡漾,身上的匹配仿佛顷刻间瓦解。
“我……”韩进总想说些什么,话至嘴边,却怕见了人,红着脸躲回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