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老人的乐观,他自愧不如。
谁能想到,过了一生的苦日子,到头来老伴先走,儿女紧随,只留一人独在世的老人。
一路见证了国家繁荣,感受了人民的幸福兴旺,最后还能笑看在这一隅之地的烟火人间。
这样一位老人,李忘昔能想象到她独自一人看着千万人阖家欢乐的感慨,因为老人自己孤苦无依。
但他又觉得自己无法真正体会到老人在热闹场景中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也始终想象不到———老人在人头攒动的喧嚣中是何其寂寞。
…
突然…一粒雪花落到李忘昔鼻尖。
瞬间的冰凉让他回过神。
而这一刻,刚刚聚焦起的目光,正正好好看到老人正在胡同尽头的拐角挥手告别。
视线流过邻间古旧中用崭新春联粉饰的门扉,穿插过胡同中央大片光秃秃的白桦树枝……老人的腰杆在恍惚中好像挺直了,身上朴素但整洁干净的棉衣也好像变成了崭新明亮的花衣裳。
时光在这一刻好像倒转了,曾经那位亭亭玉立的邻家姑娘重新回到了胡同间。
这条胡同的这头连接着那头,如同现在接触了过去。
隔着如此之远的距离,但耳边却能听见一声如鸟雀般清脆的告别。
“回去吧孩子。再见……”
李忘昔浑身鸡皮疙瘩乍现,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控制不住,便学着奶奶生前那样,微笑着抬手,轻轻挥手告别…
然而就在这一瞬之间,老人在转角消失,只留阵阵喧嚣的风自指尖划过。
人生…就是不断失去的旅程…
李忘昔心情复杂,无力地垂下手,低着头踏回家中,停留在过道默默点起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而爷爷就在旁边,同样在用旱烟杆抽着烟。
无需交谈,李忘昔和爷爷都隐隐感觉到,这位老人以后不会再来了。
只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尖萦绕,让人总想用咬紧的后槽牙来缓解鼻头的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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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爷爷缓缓从衣兜里拿出一封被压的地整整齐齐极其平整的信封。
“瞧瞧吧。”
信封是老式牛皮纸的,看起来并没有封口。
李忘昔微微一愣,随即马上反应过来,把手在裤腰上蹭了蹭,蹭掉可能会沾染的灰尘后郑重地接过了这封黄褐色的信封。
“去读给你奶奶听吧,你奶奶不识字,但怎么也得让她知道啊。”
“嗯…”李忘昔极其认真地点点头,快步往屋里走去。
而屋里,母后大人已经带着小昔她们到厨房忙活着端菜了。
为李忘昔留下一个相对安静且封闭的环境。
这就够了…
李忘昔放轻脚步,轻悄悄的走到桌前,给奶奶遗像的香炉中上了一炷香。
“奶奶…今天除夕,本应阖家欢乐的,不过那位我小时候总来家里聊天的奶奶…可能以后不会再来了。”
“不知道您还认不认得她,不过是奶奶的话,应该神通广大的知道吧?”
“嗯…怕您在那边因为过节太高兴也太操心而一时记不起,我跟您说说?”
“爷爷说啊,这位奶奶以前是学校的语文老师,当年搬家还是您建议一同搬过来的呢。这样…奶奶您应该知道了吧?”
李忘昔就这么一字一句的念叨着,被香火笼罩。
深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呼吸着香火其芳香,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他便拿起了桌上的信封,信封角上有一点点白色的妆点,这是对逝者的怀念。
信封上规规矩矩地写了奶奶的名字,以及寄信老人的名字与地址。
只不过,就连地址都带着怀念,写作———老街的胡同里。
李忘昔不敢多看,手指有些麻木,但也强行控制住低落的心情,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封口…缓慢抽出其中之物。
面对这种寄托着满满思念的事物,李忘昔很明白这是世间的独一份,以至于格外怕出什么岔子。
不过好在没有,一切都很顺利。
在阻力消失的瞬间,李忘昔心头的紧张感也舒缓了一半。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三折的米色信纸,其中还有一枚春节风格的邮票。
李忘昔郑重地把信封与邮票摆放好,接着说道:“奶奶,爷爷说害怕给你读了会忍不住念想,所以就让我来读了,我知道您在听,我会读慢一点的……”
说着,李忘昔与遗像中的奶奶对视了一眼,再度低头时已经敞开了信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