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五章 月夜深深照明月.明月岂知故人心.

英雄吁天录 剑南生 5117 字 2个月前

小船行于大海波涛之中,——此时她们已驾船出天津右卫的海口,直向大海深处而去。赵碧儿和郑萧萧两个人从来都是久居中土,何曾出海,见过这浩渺无涯的大海,几曾身临这波涛凶悍的场景,不觉得神驰目眩,几乎把持小船舵把不住,偏离了方向。袁承天这时又从迷离中醒转,只因他是天煞孤星,岂是那样容易便死。他心中总有浩然正气,充塞其间,虽心神迟滞,然后命机总不会死去,所以虽神情懵懂,然而见到这两个女孩子甘心为自己而死,不觉得心下愧疚之极,心想:我堂堂七尺男儿,奔走于路途,皆是一事无成,不能効力于民族大义,又不见反清复明的曙光,自己可不是个莫大的罪人?今日又行海上,累及这两个女孩子,自己何其心不忍,然而却又无法,难道自己还要余生在忧患中度过?忍看天下苍生苦,似乎又无可奈何,只有尽其所能,努力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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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披头盖脸的大风浪打来,袁承天再也顾不得自身元神虚弱,精力不济,奋起把控住舵把,不让船行失了方向。现在正是北斗斗柄西指,正是秋时,凉风送爽,不再有夏夜的燥热。他不由得口中喃喃道:“人生世间,忧患其中!谁人解脱,无求无欲?我欲乘风上云天,叩见祖师不叩首。请问人间苦难多,为何不是降凡间?叩得心灵百窍开,眼前便见大罗仙!去往东海觅仙丹,我自昆仑笑天下。此中自有神仙在,为何不度人间难?”赵碧儿听他所说,不知何意,便问端的。袁承天气息微弱,似乎一息尚存,说道:“碧儿,人生于世,其实如这世间之四季,春生夏长、秋实冬亡,四季更替,从不间隙,仿佛人之生老病死,不可逃脱,有人起事于苍黄之间,以至得有天下,不知爱惜民众,一至于得而复失,是人为不是天意;有时庸庸者得有天下,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其令不从……所以祸患丛生,以至失了天下,——当年孝烈皇帝皇帝朱由检便是政令不出,以至亡天下,是为大悲哀,以至让后人悲后人,天下衣冠变色。”

赵碧儿见袁承天气息微弱,虽然一时未必便死,可是见他也是神情委顿之极,不可以再运真力,否则大有气息逆转之嫌,以至经脉崩溃,身体瘫痪,以后虽生犹死,不能习练本门武功心法,可说形同废人,所以当务之急,是不要再运动气息,还是潜心修习内力,否则未到那祖洲,他便已……她着实不敢想下去,只有以目示意。袁承天见赵碧儿关怀心切,便不再强横,静下心来,回看身后茫茫海水涌来,已然离开大陆千里之遥,此时此地孤海飘零有一种与天地生死隔绝的况味,不知将来如何?似乎只有尽人事听天命,其它再无办法?所谓世上将相王侯,宁有种乎?从来天下英雄起苍黄,拔剑四顾心茫然,不知何处是归宿?

郑萧萧走到船尾,坐看天下北斗七星,仿佛指引前程的路,心中一时想起师父,一时又念及这袁大哥当年救己脱困的情形,一时有万种难言之隐,觉得自己身事可怜,不知哪里是家?一时又生万念俱灰的念头,只想舍弃这白莲宗,从此漂蓬江海漫嗟吁,不再过问世间之事,生也由他,死也由他,从此不再是世间是非人!管他什么万事苍桑,兴亡过手也不问,一生尽在尘缘中,不愿醒来看世间,徒生无尽的烦恼,让人牵肠挂肚,不知何处去销愁?

赵碧儿忽然道:“师弟,故老相传中土之东,茫茫大海之东有一岛屿,名叫祖洲,中有不死之草,不知是真是假?”袁承天道:“世间之事,虚无漂渺,尽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人之生死之道,原无可避免,世人多是畏死,不知生之艰辛,那有欢乐可言,死之安稳,胜似在世间苦苦奔波,终是一事无成!”赵碧儿见他说得伤感,大概触及他内心深处的痛楚。袁承天道:“今次,你和郑姑娘不辞生死,是要带我去那祖岛寻那不死之草,可是万里海疆,茫茫渺渺之中,仙岛终究难寻,何不让我……”赵碧儿忽然目中有悲,落泪道:“师弟你为什么总是这样?难道你忍看万千袁门弟兄又复分崩离析,都在逃亡路上?九泉之下袁督师又复何想?天下重回倒悬之中?”袁承天无以回答,只是看那苍穹之中的星辰运行,忽然想到圣人有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又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自己只是稍遇挫折,便自灰心丧气,实在不该,不觉又复豪气又升,目中闪着光芒,心想:自己怎么可以为了儿女私情,误了天下苍生!

夜黑天明,周而复始,白日间有海鸥相随,小船在大海之间虽渺小如无物,起起伏伏,让人心难安;尤其郑萧萧和赵碧儿两个女孩子,尽力掌舵,只为了袁承天。两个人目光中一样有他,唯愿他不死,可以长生——只是这只是一厢情愿——试问世间谁人不死,长生不死只是世人心中一个永恒的愿望,终究漂渺不可实现!

这日正自在海中摇曳行驶,不意远处传来鲸鱼的啸声,只见海水中分,中有一水柱喷有几丈之高,那是鲸鱼所喷。袁承天见状大叫道:“碧儿,郑姑娘掌舵左行,躲开了去,否则……”他话音未尽,只见一条几达数十丈大鲸鱼翻身扑来,一阵巨浪披头盖脸直打下来,将这只小船掀翻在海水中。三个人全落于茫茫海水中,因之碧儿和郑萧萧二个女孩子从未涉身于这茫茫无涯的大海中,所以口中不由灌入海水,不觉身子下沉。袁承天虽内息不足,然而于生死一线之间还要救她们两饣女孩子,于是奋力游去,左右各挟持两人,足下踏水而上,伸头露出海面,借助那鲸鱼适才排山倒海之势向左边游去。此时鲸鱼又自张开大嘴,向着他们追去。一股巨浪直推得他们身子随着巨大海水扑向前方。

袁承天但觉胸中烦恶异常,五脏六腑似乎翻江倒海便要吐出来,头脑一眩便自晕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觉得身体发肤有些生痛,睁开眼只见一众身穿明朝服饰的人正在那祭拜一神主牌位,神牌之后高空悬挂一太阳旗——是为明朝之旗——海外商船当时之事皆悬挂这明朝之旗——代表大明商船,威加海内,四夷宾服,所谓天朝上国,无人敢犯。袁承天睁眼细看那木主神位却是写着:大明毅宗烈皇帝之神主牌位。袁承天心中一动,这些人难道是琉球国人——他们先祖曾世世代代奉大明为宗主国,年年纳贡,奉天朝上国为主人,其国语言皆为汉语,只是明亡之后,不得已屈于清国之下,然而他们心中依旧怀念以前那个仁孝忠义的大明,而不是而今的清国,在他们看来清国蛮夷,是为披皮左衽,而大明则是正朔,所以每到大明这位崇祯刚烈皇帝祭日便于祭拜,以示不忘故国,这也是仁德布于天下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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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四下找寻郑萧萧和赵碧儿的行踪,因为他实在担心她们的安危——因为此次海外求药之行——全是为了给他续命,否则她们两个女孩子尽可以拍拍手走人,——可是她们虽为女子,有时刚勇之气犹胜男儿,只因她们心中一样有着民族大义,家国情怀,知道世间有些事但知非死不可还要前行去争取,有些事是宁死不可为,这也是世间之所以正义长存的所在!今日他醒转,第一要务却是关心碧儿和郑姑娘,却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这也是他从来如此,仿佛别人的生死大于自己,而他却是悲天悯人,对苍生的苦难感同身受,总是觉得老天不公,为何将人强分三六九等,而不是一视同仁,一律平等?可是他又无能为力,眼见凄风苦雨中挣扎求活的民众,只有深深叹息,尽自己所能去帮助他们,虽然力不能及,但是有时微光也可以愈来愈大,照亮整个世间的路!

忽然有几个琉球兵士押解着赵碧儿和郑萧萧,正向这边走来。这时一位身着帝王之衣的王者出现——正是琉球国的中山王尚温——嘉庆五年七月二十五日受嘉庆皇帝所派遣的使臣——赵文楷和李鼎元所携天朝上国皇帝——嘉庆皇帝之册封之诏书,世袭中山王,以享万年,朝供于清国大皇帝,永沐天恩,以世世袭,国祚永长!只是这尚温虽年纪颇轻,但是行为颇有城府,不动声色,只是心中怀念前明——虽然明亡于今已是百多年,但是他们人人心目之中只有那个大明王朝,虽也受清国册封,然而内心深处却眷恋着故国明月,这是何种的英雄相惜,世间荣辱莫以成败论英雄!花开花落自有时,一切世间万事随风,只有心中那份情愁忘不了前尘往事,是以每年每逢清明时节天下民众一样会去钟山明孝陵祭拜于洪武大帝——只因人人心目之中有个故国明月,虽然而今在清国夷人制下,可是人人心目之中偏偏有个不灭的信念——那便是汉人天下衣冠,百多年间反清复明的事件此起彼伏从未断绝,虽然清廷四下出击,总是顾此失彼,有时他们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不惧生死,前仆后继,似乎悍不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