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九,夜,真定府城南一段城墙垮塌,城外大水涌入府城,深七尺有余。城内游侠,光棍趁机生乱,杀伤值守公人数十员,劫察院银库一座。府署银库赖知府熊达一干人等尽力,得以幸免,同知黄显怀以下数十人身亡。
前都给事中张铎,前宣府把总,神武右卫指挥佥事赵磊宅遭贼毁。全城商贾巨富之家皆遭贼劫掠,十不存一。
出了这么大的事,闰四月初一天一亮,携带告急文书的信使拿着白牌,火牌从水门出了城,向各方求援。
因为城内兵力不足,许多地方出现了光天化日之下,盗贼成群结队劫掠百姓的末世之象。
巡抚王沂、与巡按御史叶秀文、知府熊达、知县孙逊商议之后,于城内各处重立总甲。同时王沂、熊达、孙逊自感罪责深重,闭门待勘,城内一切事务由巡按御史叶秀文决断。
郑家因为这两年风头正盛,于是被周围民户推举为焦家角总甲。郑直可没兴趣巡街,不过却让刘六接了总甲的差事。然后扛起铡刀带着人开始在街上追砍流窜到焦家角一带的强盗。
“给俺留一刀,留一刀……”郑直一边扛着铡刀向着打斗的方向跑一边大喊。
他身旁的朱总旗则无可奈何的紧随其后。自从中午的时候,因为不长眼的蟊贼闯进郑家前院,被郑直杀退后,这位爷就变了一个人。以‘寇可往吾亦可往’的气势开始沿街扫荡强盗。
只是他低估了,一个扛着大铡刀咋咋呼呼疾驰而来的莽少年给强盗们带来的心理压力,对方见此立刻舍了刘六等人,转身就跑。
他们跑,他们追;他们再跑,他们再追。
“东家,东家……”朱总旗拉住要追过街的郑直忙道“到地方了,再追就过界了。”如同县令不得越界追捕一般,总甲也有各自的区域,超出区域,再打打杀杀,可就不一定是功有可能是过。
郑直意犹未尽的将肩膀上的十六斤重的铡刀放到地上,咋么咋么嘴“这帮土鸡瓦狗,跑啥啊。”昨夜他挑的都是软柿子,实在没有激发他在关外或者井陉山上的记忆,刚刚则不同。他在家吃着火锅唱着歌,一群人就冲了进来。然后他好不容易被压制住的那种好勇斗狠的暴虐脾性再次激发。光着膀子拿着铡刀就冲上去与强盗们对砍。
郑直不晓得这是不是吃史臻享那些药的后遗症,可是他真的压抑不住内心的沸腾。
逃到路对面的强盗见郑直等人不追了,不明所以。也不敢久留,就要四散逃走。他们当然不是一股,只是被郑直带着人四处围追堵截,汇聚到了一起。
突然从南边冒出了一群军卒拉住了这些人的去路,两边顿时杀做一团。
郑直眺望片刻,就判断这些人不是本地的旗军,而应该是巡抚或者巡按察院的标兵。就在这时有人骑马从一旁冲了过来,朱总旗等人立刻拉着郑直往一旁躲。
“巡按老爷有令,命焦家角总甲率民壮越界协助官军平贼。”马上骑士勒马喊了一嗓子,然后就转身走了。
郑直犹豫片刻,还是扛着铡刀,招呼众人越界助阵。之所以犹豫,很简单,对方空口白牙,很有可能事后不认。可是眼瞅着这些祸害乡党的强盗就在眼前,身为‘真定人’的郑直不能忍,忍不了。他的血仍未冷。
好在叶文秀是个有担当的,待杀散了这股强盗之后,已经有人送来了由叶巡按签出的正式越界白牌,看着上边的大红官印,郑直终于放下心。不过很显然,叶巡按的白牌也不是那么容易拿到手的,为此整整一日,郑直带着朱总旗,刘六等人就开始以焦家角为中心,挨个扫荡,直到傍晚才回家。
却不想,已经有人等着了。
“实在是迫不得已啊。”白衣庵的志清法师打发人来求助。很简单,昨夜她们虽然没有遭贼,却也被吓到了。本来以为天亮之后,官军就会荡平城内诸獠,不想更加混乱。眼瞅着,今夜又是个坎,志清师太想到了郑家。
昨日太夫人相邀一同离城,志清因为不愿意庵内财物露出去,所以婉拒了,却没有阻止惠静师太师徒离开。如今却再不敢耽误,毕竟昨夜那些强盗光顾着抢大户人家,今夜可不一定了。
郑直有感于志清师太与郑家多年关系,直接让刘七带着人过去保护。不想到了第二天中午得知刘七带过去的人不但昨夜未被允许入庵,到如今连早饭都没有吃,顿时不满。
“十七哥莫动怒。”志清师太晓得如今郑家新一辈中,对方讲话就是在府里都有分量“庵内不是沙弥就是比丘,若进来则不免有所不便。”
郑直想了想“若如此,贵庵也该提供些饭菜啊!”他认可了志清师太的辩解。
志清师太松了口气,可没等她开口,只见一个壮汉从侧门走了出来,然后来到二人面前行礼“多谢师太,不晓得,俺家老爷讲了,今个儿的饭多熬一会……”
“十七哥……”志清顾不上对方,赶忙起身追赶向外走去的郑直“这是……这些是故人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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