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街道上的人慢慢散去,闭市的鼓声开始响起。
紧凑的“咚咚咚”的声音一直响了很久,纪清越没有细数,足有几百下。
“开市击鼓四百下,闭市六百下。”李二郎坐在窗前,看街上的人离去,巡街的士兵驱赶还在逗留的人。
纪清越刚到城里住的第一个晚上,也听到了密集的鼓点,那时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可周围的邻居并没有什么异动,甚至在鼓声后渐渐安静下来,他才明白鼓声的含义。
因为今晚不能早睡,纪清越与李二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李二郎对纪清越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可纪清越却很少提起,久而久之李二郎就不再问了,现在他们聊着棉花的事。
等今夜这事了了,纪清越就开始对照实验,确保棉籽在外边也能存活,顺利生长。
纺线与织布已交给李阿奶主持,等到她们的技艺成熟,足以担任教导时,纪清越还需要聘请她们教更多人纺织。
他想过,若是棉花凭空出世,人们窥到棉花的使用价值时,必定会哄抢,尤其是那些世家与地主。这时候种子和种植方法就极其关键,两者之中只要把持一个,世家与地主不能将棉花据为己有。
纪清越并不是圣人,可也从没想自己把持棉花埋头挣钱,外面的世道留给底层人民的空间实在不多,有那么一点空隙都会被盯上。所以在推广棉花之前要好好规划,将棉花广泛地传播出去,早点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鼓声落下后,街道上的摊贩与行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孤零零地几盏纸灯笼,微弱的光线只能投在一丁点儿圈内,空旷的街道上漆黑一片,道路两旁的客栈酒楼铺子门板紧闭,只剩楼内房间里零星的烛火光。
闭市后,没有文书的普通百姓便不能出门在街上随意走动。
纪清越一直没有说,从鼓声开始响起时,他的手心就开始微微发烫,但没有前两次那样突如其来像握着火球那样滚烫,这种程度甚至有些舒服。
李二郎根据丝线垂下来的方向,推断出陆绿的房间位置,大概在他们所在房间的右上方。
五楼的厢房很大,听说上面的一个房间是楼下的三四间那样大。
街道上没有行人,倒是时不时走过一排排举着火把巡逻的士兵,要是碰到还在路上闲逛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得去牢里待一待,谁知道是不是什么细作小偷呢。
厢房内,烛火通明,许丹与陆绿分坐在一张贵妃榻两端,两人都穿着轻薄的寝衣,清透到能依稀看到里边的小衣。她们泡了个热水澡,洗尽铅华披着长发,歪坐在榻上打着团扇偷取一丝凉意。
两个都是娇艳稚嫩的姑娘,本是惬意的时刻,可她们的表情都不是很好。
许丹看账册看得眉头紧锁,陆绿抿着唇仔细地查看女卫交上来的供述。
四个女卫立在不远的桌边,谨慎地观察着自家小姐的表情。
每一份供述都有两三张纸,上面记录着八个人从进入客栈后的所做所见所闻所言。
这正是陆绿想要的。
每个人守着不同的位置,视角不同,能看到的东西肯定不一样,但彼此视线交错决定她们一定会看到某些一样的东西,还有听到的声音,一个人做出的动作也可以从其他视角中得到佐证。
陆绿对乘坐的马车十分谨慎,甚至觉得马匹都没有车厢重要,因为车厢是她行路的最后倚仗,车上放着许多贵重的东西,不容出现任何闪失,所以只要不使用马车,一定会留下四人值守。
两批守卫,八份供述。
看一遍下来,她们的供述都没有漏洞,每一份的供述里都能从其他供述里找到佐证,比如车厢右前方的人打了一个喷嚏,在其他三人的供述里就写着右前方的人打了一个喷嚏。
十分完美。
八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碰过马车。
陆绿看着看着就笑了出来,可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反而流露森森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