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春雨在重力异常的空间里化作无数细小的水滴,如雪花一般缓缓飘荡在夜空里,御兽台上油脂制作的火把的光亮照耀下,仿佛无数光芒闪烁的萤火虫,它们滴落在常明的脸上,化作了一颗颗的泪滴。
常明怔怔地看着望楼平台的地面上李方尧那依然握着刀的断手出神。
只见一个叛军将领从地上将刀捡了起来,还刀入鞘,随即一抬手把李方尧的那只断手扔进了御兽台的黑洞当中。
尸首还在源源不断的投入黑洞,每每有一具尸体投入黑洞,就仿佛填入了柴薪一样,洞口就会立即腾起一股浓厚的黑烟,被俘的御灵师们被五花大绑在黑洞的周围跪成了一圈,仿佛在举行一场诡异的送葬仪式。
山门外,传来了阵阵号角声,原本围绕山庄周围满山遍野的火把便开始渐渐散去。
几个叛军的医官围在跪在望楼二楼平台正中的李方尧身旁,用伤药和绷带为他断掉的手腕止血,而李方尧此刻虽然面色煞白,但表情却异常镇定。
他看着山门的方向说道:“看情形蕃军也知道通江城被攻破,开始撤军了,不然继续留在铁瓮山上攻城,马上就要腹背受敌。”
等叛军士兵将太师椅扶正,方剒再次坐回到帅位上,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那些蛮夷把凡事都想得太过简单,见我带了一支人马来,便以为这些便是我全部身家。”
李方尧饱经风霜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想来将军这支援军一路以腾龙宗的灵兽为奇兵趁夜大破通江城,另一路则直奔铁瓮山而来,看那些蕃军撤得如此迅速,应该离铁瓮山不远了吧?方剒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抚摸着络腮胡下巴,将掉到地上的茶盏放到手边的独座上。
“将军亲帅前军佯装主力,混淆视听,其实将主力留作后援,暗中避过耳目,乘通江城防疏于戒备,趁机拿下以作大军据点,不能不说用兵巧妙。”
李方尧说到这里,看见医官要往他断臂的伤口上倒麻沸散,轻轻地摇了摇头,又继续说道:“腾龙宗谋反之事,其实早就已由利州路分坛在实行,与将军兄弟俩一同占了巴蜀十余城。如此说来,那神州朝廷的平乱大军,将军恐怕就没有打算要与他们一战吧?”
身旁的茶盏受到了一股浮力推动,盏盖轻轻地离开了茶碗微微飘了起来,方剒看着茶碗漫不经心地说道:“是啊,真正要防的就是那些蕃军,神州朝廷这次派来的太尉董备,是来议和的,所以根本不急赶路,有的是时间等他们。”
看见医官要往他伤口上倒麻沸散,李方尧再次摇摇头拒绝:“方将军因议和之事与兄长不睦,愤而离开益州的传闻也是一出戏吧?众人皆以为将军只带了为数不多的亲信来攻通江,打算另起大旗,如此便能诱引山庄起事,又可叫那些蛮勇的蕃军急着先来上钩,之后再乘玄鸟降临神州大军面前,向世人证明方将军乃是天命所归,所行之事是替天行道。”
方剒手边那只茶盏的盏盖飘得愈发高了一些:“虽然山庄起事的手段有些出人意料,但大多确实都如李兄所言。”
“既然要想和神州朝廷谈判,多少得有一些家底,不然那皇帝老儿断然不会发什么善心。
方剒凝视着李方尧,表情颇为恳切:“李兄,你着实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为何不想想当初是谁让你沦落至此的?”说到这里他将飘在半空里的盏盖按回茶杯,轻轻叹了口气:“如今的神州朝廷,昏君奸臣当道,内忧外患不断,江山满目疮痍,百姓困苦凋敝,偏偏悬臂山庄这些人甘愿效忠一个昏君,简直是愚不可及。腾龙宗虽然术法高深莫测,能够招呼灵兽助战,但终归不是我方剒自己的部署,李兄若是真的能加入我麾下,我也一定会百般爱惜的。”
李方尧凝视着黑洞,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晚了。”
“啪!”
方剒用力伸手一拍身边的独座,震得桌上那只茶盏轻轻一抖,盏盖再次飘到了空中,只见他露出无奈的表情走到扶拦旁扫视着那些倒缚跪地的御灵师们:“腾龙宗说,悬臂山庄的这些御灵师能操控灵兽,若是让他们继续活着,恐怕有碍大计。李兄,这可如何是好?”
话毕他伸出右手,朝着平台上一个御灵师指了指。
台下的一个将领心领神会,足尖轻点地面,跃到那个御灵师身后,一脚将他踢入了黑洞深渊之中。
李方尧见爱徒被害,不由大声斥道:“方剒,你!”
方剒冷笑一声:“李兄爱惜羽翼,我方剒亦然。”
话毕又指着另一个御灵师。
那个年纪轻轻的山庄子弟,是常明的堂弟,小时候最爱跟在常明身边,如今他做了第二个祭品,灰飞烟灭。
一众御灵师们双目圆睁,泪流满面,幸好他们的嘴被捂住,否则他们的怒吼震耳欲聋。
始终一语不发的常明此时自然也是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瞪视着站在不远处的方剒,恰好身边的袁都监和两个密探已经放松了对自己的戒备,便暗自运功,想趁机偷袭方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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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臂山庄的独门内功,叫做玄鸟轻身法,是一门不以打斗为主而是以轻身行走见长的内功功法,毕竟这个兽戏人家族早已闻名京城,演出的走索与驯兽两个节目,在每年元宵瓦肆大典的节目表上都从未缺席过。既然轻功是代代相传的绝活,故而打小开始,每个山庄的孩子除了跟随李方尧习武、樊尘庸驯兽之外,还要花费大把的时间在绳索上习练玄鸟轻身法,而为了帮助他们更好的施展轻功,每日都得服用鹤归庐专门炼制的丹药作为辅助。
按照樊尘星的话来说,那种夹杂血腥味和佩兰香气的苦涩丹药源自腾龙宗《玄丹内篇》,所谓“特禀异气,师奉服食”,能“兴云起雾”,帮助他们提升内力,让他们轻功功法更为纯熟,还可“以致天飞”,帮助他们更好的驱动红绦走索。
京城瓦舍最红的兽戏人,是悬臂山庄的尘字辈老幺——樊尘艺,看他上台表演走索时,亮相必然跨步站定,定气凝神,抱元守中,气运丹田,随即以内力运至丹田,从而气发丹田通达全身经脉穴位,由膝盖曲泉到脚踝解溪,及至足底太冲,涌泉各穴,便可跃至绳索高处,此时真气回流,挥动手臂时又通过手肘少海来到手腕内外关、列缺各穴,将真气灌输至红绦,韧性超凡的红绦便可以根据需要变得忽软忽硬,从而得以缠在锁链树梢又随时松开,得以稳稳地将樊尘艺送至所向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