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了,等下再说吧,我们来吃早餐吧。”
钟晴揭开黑乎乎的木板锅盖,浓浓的蒸汽冒了上来,她好似站在迷离的浓雾之中。
“没什么吃,蒸了三个咸鸡蛋,因为没有蒸米酒,就放了一点盐,将就着吃吧,不要嫌弃,请老师一定要吃完!”
他看见三个鸡蛋紧紧地挨在一起,我的蛋白连着你的蛋白,三个蛋黄成了一个正三角形的三个顶点,朦朦胧胧地蒙在轻薄的蛋白之中,煞是晶莹剔透,宛如水中的黄金。
他没有说话,站在砧板边,一口气把它吃完了。
“你们待客,也兴酒娘蛋吗?”
“兴,当然兴,哪里都兴,我娘家也兴。”
“都说三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有这个风俗,我们就都有共同语言了。”
“哪有,都说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家店,有什么共同不共同?”
“啊?不必这么悲观吧?”
“怎么是悲观,这是现实。你不知道,我不见我娘,也有十几年了。她虽然那么心狠,但她蒸的酒娘蛋,真的好甜哪。”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她的心狠,也该早就过去了。”
“怎么会过去?一辈子都不会过去的。”砧板上的空碗,又开始震荡起来。
“就像你今天来了这里一样,以后,一辈子都不会来了。”
“不,我想来,我就会来。”
“不可能,只是说得好罢。啊,谁不是这样!那个天杀的,竟然和我娘!把我丢在这个小山沟里,永远见不到天日!如果不是有三个孩子,孩子又那么听话,我早就,我早就——”
她再也止不住,眼泪如暴雨一般打下来,打在他刚刚吃完的蛋碗里,噼哩啪啦,竟渐渐地盛了半碗之多。
他竟束手无策,只是使劲地压着抖动的砧板,不让它抖动得太厉害,把那个泪与蛋交融在一起的碗再一次打碎罢。
当泪碗停止了在砧板上的抖动,他竟无语凝噎,他在泪的碗里,忽然看见了自己的爸爸:
“爸爸,爸爸,你在哪儿呀?突然不相见,已有两三年,不见书信,不见人来,儿子已从读书,拿上了国家的工资。爸——”
当他端起泪碗,爸爸突然不见。只有她的泪花,荡漾在蛋花的海洋里,白的,黄的,青的,在下沉,在漂浮。
碗儿凑近嘴边,他闻到了彼此心痛的气息,他没有思索,将她的泪花和父亲的幻影,一饮而尽。
“你疯啦?”钟晴抢过饭碗,抹去了最后一滴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