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大华社会已在静态中沉浮了许久。
早在二十年前,铜云山庄就吃掉了能吃的所有市场——剩下的要么是进不去,要么是不挣钱。
整整二十年了,祝湛然每年过目的流水与净利只轻微波动,不再有丝毫增长。
另一边,洪范说完实利又开始抒情。
“晚辈自十七岁得命星,三年间走到今日地步,能在通天塔顶与前辈对谈,自负为九州俊中之俊,天下杰中之杰。”
“今日过来,一是为解商行两难之局面,二是欲睹彤云寂照之风姿。”
“前辈身为凉州南天柱石,声名响彻万里,或不知晚辈自幼便对前辈有万分仰慕。”
“我虽与前辈初见,心头却知晓前辈志趣高洁如林中白象,无所谓钱财俗物——以我私心揣测,前辈方才心念不是因为些许外财增减,而是身担一家之重不得不争……”
祝湛然之前是听得发惊,现在是听得发愣。
高洁如林中白象;
无所谓金银俗物;
心念不因些许外财增减;
身担一家之重不得不争……
他细细思量,起初未琢磨出味来,但再品三品之后,越来越觉得洪范这几句话正搔在痒处。
【这小子是懂我的。】
祝湛然起了个念头,但对方才的对赌还是将信将疑。
“你方才说,十年后祝氏所得分红须超过一百八十万两白银一年,否则你就把你的股份尽数送出——此言当真?”
他确认了一遍。
“当尊者之面,如何敢有虚言?”
洪范没有二话。
这下子祝湛然彻底动心。
大华立国三百年,所有蛋糕早就分完。
当所有人都只在一潭死水中打捞,自无人能想象年增速百分之几十的生意是怎样的光景。
正因如此,祝湛然无法拒绝这份左右大赚的协议。
“洪范,就你方才所言,可敢立字据?”
他肃然问道。
“当然。”
洪范郑重点头。
话音刚落,他就见祝湛然以指为笔在红铜铸就的几案上书写,在铜屑纷飞中将对赌协议逐字写下。
而后,洪范亦将食指加热到极限,画押落款。
“好,好!”
祝湛然见案几上一切落成,忍不住哈哈大笑。
纵横江湖多年,他自非幼稚之人,原本不信洪范仰慕自己,但此刻这种条件都写出来了,哪还能有假?
【咦,搅动凉州风云的赤沙竟如此仰慕本座?】
【咦,世人皆知我品行高洁,他娘的,为之奈何,为之奈何啊?】
祝湛然看着洪范那英武俊朗的风姿容貌,心头不由飘然,一下子觉得这小子尤其顺眼。
“好,好一个洪范,好修为,好魄力,果然是九州俊中之俊,天下杰中之杰!可惜我这么多后辈一个比一个愚钝,不仅魄力不如你,更无一人如你这般知我胸臆……”
他豁然起身,伸手在洪范肩头亲热一拍,而后扛起那张写了对赌协议的铜案,自通天塔顶升入空中。
“自今日起,洪范为我祝家上宾,不可怠慢!”
三句话如雷散开,先清楚击在铜云山庄所有人耳畔,继而滚滚远去碾入山野。
彤云弥散,乾坤晴朗。
洪范长舒口气,头顶蓝夜立于铁塔之巅。
俯瞰处,山谷如肠,大河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