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冲见状松开了何肆的手。
何肆身上那种感同身受的恶鬼之苦却并未消失,仍有残留如同绪余。
像是抓握了一块烙铁,不因为放下而立竿见影。
李嗣冲云淡风轻道:“这就受不住了?我刚吃了你一点血食,其实已经好受多了,这七月是难熬啊,尤其是盂兰节前后……”
凡禅宗宝刹,必有施食台,对象即是饿鬼道众生。
盂兰盆会也和饿鬼道众生有关,传言能解饿鬼倒悬饥饿之苦。
所以李嗣冲对于诸多正统佛寺,几乎退避三舍。
片刻之后,痛苦如退潮般泄去,何肆宛如一条失水之鱼,大口喘息。
李嗣冲看似体贴地为他递过一碗伽蓝洞水冲泡的山茶,何肆颤巍巍举过茶杯,一饮而尽。
忽然双目瞪眼突出,手中茶杯落下,被早有预料的李嗣冲一把接住。
何肆只觉得喉间有成千上万根针在扎,腹中犹如火烧,痛苦非常。
何肆躬身,将经过口入腹的茶水全部吐了出来,好似将一根根针拔除。
李嗣冲看着何肆,一字一句问道:“还想变成我这样吗?”
何肆欲哭无泪,摇头不迭。
再看着一脸笑意的李嗣冲,忽然就想起他的诨名,笑面阎罗。
这与地狱酷刑何异?
李嗣冲就是常年承受着这种痛苦与人笑之哑哑的吗?
何肆心有余悸,忽然想起中午在饭堂的时候,李嗣冲吃了三份素斋。
何肆缓了片刻终于是能开口,他声音沙哑,问不解道:“李大人,既然饮食这般痛苦,你为何还要吃呢?”
李嗣冲懒得吹嘘自己,直言道:“我可没那不饮不食的本事,不吃就饿死,就这么简单。”
何肆忽然想到了落魄法,李嗣冲是看过落魄法的,虽然只有一目十行的扫揽,但以他的天赋异禀,想必也能窥见一斑。
何肆心有悸动,就有一种将除秽魄化血的法门交给李嗣冲的冲动。
可是何肆忽然想起那在顾安县老家做到的只记得一句话的梦境。
有人对他说,不要把落魄法交给任何人。
明明自己已经欠了他三条人情了,明明自己有办法能偿还一二的。
念及此处,何肆便是心有愧疚。
李嗣冲见他面色晦暗,摆手笑道:“你啊,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会救你的,别有什么无用的负累,慢慢来呗,即便是相对温和的抽丝剥茧,也不好受,这才第一天呢。”
何肆瘫在椅子上,心力交瘁地叹了一口气,说了句,“时间过得好慢啊……”
李嗣冲闻言笑道:“时间从来是公平的,这一瞬或者下一瞬,不知这世上有多少人要死去,有多少人正在经受煎熬,他们可不会觉得时间过得好慢。”
何肆才不考虑这些,那是别人的忧愁,与自己何干?
他却是看着李嗣冲,忽然有些同悲之心。
他再也不想经历一遍方才所受的痛苦了,却是才知道李嗣冲时时刻刻都是如此,如同置身饿鬼道。
难怪刘公公说他有自己的苦心孤诣,自己比不了。
这回何肆是真的自愧弗如了。
李嗣冲都不说时间难熬,他又有什么资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