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主楼,萧琮带着萧琰就往内院走。萧琰却在二门前停了步,说道:“四哥,这不好吧。”她不是以前的小少年了,可以出入内院无忌。和兄长一起进入内院当然也可以,但如今内院并无正经的女主人,在内院里见兄长的媵室却是不好的。
萧琮看她一眼失笑,“我忘了。”忘了妹妹现在还是弟弟。“也罢,等过阵子。”等过阵子父亲公布了妹妹身份再入内院,萧琮希望自己最喜爱的妹妹能和魏子静相处融洽,就像阿琰以前和清猗一样。
“咱们去东阁说话。让子静带虎头过来。”萧琮吩咐一名侍女入内去传话。
兄妹俩转身去前院。
恒安院还是和三年前一样,没什么大变动,除了方便轮椅上下的斜坡式楼梯改成了阶梯式楼梯。萧琰见四哥稳步上楼,身材匀称修长,背脊挺拔,穿着士族郎君的宽袍大袖,风姿清俊又高贵,再无半分病弱之态,心中不由欢喜,又默默感谢了一番沈清猗——若无姊姊,便无四哥今日。
二楼的东阁是踞坐的厅室,兄妹俩不用脱靴直接入内,分坐在主位曲腿高几两边的禅椅上,侍女煎好了茶,兄妹俩一边喝茶一边说话。约摸一刻钟后,外面有轻微的衣衫窸窣声,侍女禀道:“世子,魏乡君来了。”
乡君是从七品外命妇,以萧琮国公世子的爵位,可以置正八品的媵四人,魏子静初嫁进来萧琮按制给她请封了亭君,生下长子后,萧琮便上了封媵章,放弃还可置三媵的权利,向朝廷请封提高魏子静的品级——宫中外命妇司立即批了,要知道外命妇朝廷是要给俸禄的,四个正八品的俸禄相当于两个从七品,萧琮愿意削减媵室只置一个从七品的媵,朝廷何乐而不为?
侍女掀起锦帘,魏子静和乳娘一前一后进来reads();。
萧琰立即站起身,虽然魏子静不是她正经嫂子,却是四哥喜欢的人,她当然要给予尊重。
“世子。”魏子静向萧琮行礼,声音如往昔般柔细而安静,又向萧琰行礼,称道,“十七郎君。”她不是萧琮的正室,按礼不能称呼萧琰十七弟。
萧琰神色端重的向她揖手行礼,中规中矩的称呼道:“魏乡君。”
见魏子静穿了一身淡蓝色的缠枝花襦裙,外罩玉兰色轻纱大袖衫,姿容婉丽,秀气怡人,安静如江南水乡的画中人,萧琰想起当年在庭州见魏子静的感觉,心里微微点头:魏五娘子没有变。这很难得了。嫁进膏梁富贵的梁国公府,没有被锦绣繁华迷眼,依然保持安静的心,这很难得了。
萧琰给魏子静的感觉也没有变,除了容颜比当年更盛,气质也更加圆润,让人感觉穿着粗麻布衫也是如锦衫般光滑润泽,而那种纯净美好的感觉依然如故,那双如琉璃水晶的眼睛澄澈净透,仿佛能照进人的心里。但魏子静的心中已无当年初见那个美好少年时的怦然心动,当她做出决定转身时,就已将那份心动留在了千桃林中,让它随着桃花而落。如今,魏子静的感想仍如当年:萧十七这样的人会让无数爱慕他的女人伤心。
她侧身立在萧琮身边,眸子凝视眉眼温润的丈夫,心中柔软宁谧,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这种幸福或许不浓烈,却绵绵长长,能伴她的人生静好到岁月终年。她再次庆幸自己当年的选择正确,原本是选择其一的联姻开出了幸福之花,这是意外之喜,魏子静是个聪明也懂得惜福的人,而今再见萧琰只有对小叔子的尊重,再无当年千桃树下揭面而见时的心动。
萧琮招招手,乳娘将孩子抱上前来。
萧虎头今年两岁多,长了一双萧家人典型的凤眼,看见生人也不怯场,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萧琰,盛满了好奇。萧琮从乳娘手中接过儿子,看姿势十分熟练,显然抱过无数次,对儿子笑道:“虎头,这是你十七叔父。最俊美、最漂亮的叔父。”
萧琰忍不住笑,“四哥……”有这样给儿子介绍的吗。
萧虎头不到三岁,说话却很圆溜了,字字咬得清楚,奶声奶气的叫道:“十七叔父。”歪了歪头,重复父亲的话,“俊美,漂亮。”
萧琰哈哈笑起来,低头看着他,两双同样纯净的眸子相对,孩子忽然咯咯笑起来,向她伸出双手。
萧琮乐道:“虎头喜欢你。”将孩子递过去。
萧琰学着四哥的样子接过孩子,动作有些生涩,直着手臂,将孩子的脸抱得离自己胸口一点,她衣襟上有绣纹,恐刮着孩子的脸。魏子静看在眼里,心里微笑,放心了:世子这位十七弟很细心,也很爱护孩子。
“父亲给虎头取名了吗?”萧琰问四哥。
按萧氏的规矩,孩子满三周岁才录名上宗谱,三岁之前都唤乳名,但疼爱重视孩子的,一般都早取了名,只待满三岁就录名上谱——虎头是四哥的长子,想必父亲一早就把名取好了。
萧琮道:“父亲选了两个字,还没想好用哪个。”
萧琰微微抬眉,四哥这话里有意思啊。
还没想好……要考虑什么?
逗了一会孩子,小孩儿禁不住瞌睡耷眼了,魏子静和乳娘带着孩子回了内院。萧琰调笑四哥道:“魏娘子对四哥挺有感情嘛。”方才她留心注意,见魏子静一半时候在看孩子,一半时候目光都在四哥身上。
萧琮呵呵笑,温润的眉眼浸润着一种幸福,安宁,平静。
他挥手退了仆婢,说道:“虎头出生后,父亲给他选了一字,‘定’reads();。”
定,安也。
安定,安稳,这是个好名。
但也是个安稳的名,适合庶长子。
“前几天,父亲又选了一字。”萧琮手指在高几上写了个“宣”字。
宣,大室也。本义是帝王的宫殿。
——这不是适合庶子的名。
萧琰施了个真气屏障隔绝内外,意会的道:“四哥欲立魏娘子为正室?”
只有嫡长子才能名为“宣”。
萧琮微微点头,说道:“我不欲再有庶长子。”
萧琰默然。
二伯父萧暻、二哥萧璋皆是庶长子。若无庶长子之祸,四哥便不会遭受这么多年的磨折,阿父阿母也不会遭受近二十年的煎熬。
她很能理解四哥的心思,也支持他的做法,笑道:“四哥不仅睿智,也果敢。”
敢立寒门之女为自己的正妻、萧氏的宗媳,当然是果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