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敬宗末年,淮南夏季暴雨,淮水再次泛滥,并冲垮高泽郾大坝,往东、往南溃出百里,淹没田地村庄无数,十几万百姓流离失所。而修筑时号称“永固大堤”的高泽郾才挺立了二十年不到。圣人登基后,便是彻查修筑高泽郾的工事,贪污的、挪款的、偷工减料的,大大小小的官吏杀了、刑了四十多人。之后圣人重新任命淮水道楚州河道官员,又令户部拨款,工部河渠署改造加固高泽郾,之后每年下拨维护高泽郾的银钱都有二十万贯。但长治二十四年,淮水又差点在这里决口;去年夏汛,又有险情发生。虽然都没有造成溃堤的水灾,但年年有维护河堤的巨款,缘何还有决口的危险发生?
    李毓祯走完黄河,又南下到淮水,过了洪泽湖,南下就是大江——虽然还未视察长江水道,但从走过的黄河、淮水来看,防汛的前景不容乐观。
    天灾无情,**更巨。
    李毓祯心里冷笑,突然止步。
    此时一名河道官员正说到:“……这里是石工头。堤郾的‘石工头’都是重点防洪段,在大坝最外面筑石工防浪墙。殿下请看,这一段石工头长三百二十七丈,高一丈二,均用条石叠砌十层,厚二层……”便见秦国公主人已不见了。
    李毓祯已经站立在堤坝最外端的石工墙上,猎猎飞扬的紫袍倏然静止,在风中纹丝不动,便有一种肃重的压力,沉压而至。她的靴尖轻踏石面,声音在风中凉凉的,“叠砌十层,厚二层?”
    晋王和临川郡王不由放出神识,细一探查,脸色都冷了,看向两名河道官员的目光也是冷冷的。但二王此时只是护卫,不做越俎代庖的事,只冷冷盯了一眼便作罢。
    但那两名河道官员的冷汗“唰”一下冒出来,瞬间后背内衫湿透。
    “不要试图欺骗宗师,你们欺不过。”
    李毓祯冷淡的目光凉凉扫过,却如一道寒厉的剑光,又仿如一道电光劈下来,两人禁不住一个哆嗦,竟自腿一软,跪在了堤坝上。
    “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自纠自察,写《河道失职书》,上账目,禀呈政事堂。朝廷据情状,酌情量刑。尔等若心存侥幸,必加倍刑罚。有那胆子触刑刀的,也不虑儿孙的前程?言尽于此,滚罢。”
    “是,是。”两人竟生不出辩解的胆子,叩了个头,强撑着起身,带着随从狼狈去了。
    晋王看着那些人的背影“呸”一声,“天杀的蛀虫!”
    临川郡王这一路已经看得多了,早年他也遍走州县游历,对世间情弊不乏了解,摇摇头感叹道:“承平日久,人心懈怠,官员的心不在官差上,都扑在了银钱上,没钱的穷尽法子捞钱,有了钱的还要刮,刮百姓刮朝廷,心都被钱蚀透了,哪还有国家百姓?一旦沾上了个贪,寒门出来的俊才,最终也变成了庸才,与世家官员沆瀣一气,变成蛀虫,猪狗。”
    可天下的猪狗能杀得尽么?
    不过是杀一批,震慑一批。过个几年,又会冒出一批。
    晋王捻着须子,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涉及到政事,实在不是他的兴趣,也绝非他的擅长。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圣人还在哩,阿祯你也别太忧心。”晋王早就习惯了“麻烦事都丢给皇兄考虑”,便也这么劝解侄女。
    临川郡王很无语的看他一眼。
    圣人还能在位多久?
    晋王这脑子,真是让人糟心啊。
    李毓祯一笑,道:“吏治,是篇大文章,我不着急。这些账,一点一点的清。我时间长,耐得起。”
    临川郡王捋须笑起来:是啊,年轻,精力充沛,又有超过常人三倍的寿命,谁能耐得过你呢?
    “生命真好。”他感叹一句。
    “是充沛的生命真好。”晋王纠正道。
    临川郡王大笑起来,是啊,活力充沛的生命,这不正是他们追索武道的原因之一么?
    三人继续往前,河风吹得衣袂猎猎,仿佛众人蓬勃的意志。
    忽地,一声哨音传来。
    李毓祯“咦”一声,停下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