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一直未曾忘却香梅……
内室的一扇窗户忽然被风吹开,大风击打着窗棂,发出阵阵声响,丁春秋闻声忙跑进内室,便欲上前关窗,却被徐恪叫住。
风雨虽破窗而入,却也带来了一股清凉的气息,徐恪遥望窗外雨景,顿觉别样畅爽,遂摆手让丁春秋出去。
他独自一人静卧于床,看着风儿将窗棂不断摇晃,心中随即便想起了香梅与王大爷。
他们两人的命运,不就是如这风中的窗棂一般,飘摇不定,完全不能由我么?
徐恪至今仍清楚记得,他第一次见到香梅时的场景,香梅把手里的烧饼递过来,一双大大的眼睛凝望着他,仿佛在说,“吃吧!要是不够,我再去拿!”
他接过烧饼狼吞虎咽,在那一刻,他已经把香梅当做了是自己的亲人。
吃完了烧饼,香梅让他跟着自己回瞎子胡同的家,他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
这之后,他见香梅与她父亲相依为命,家中其实也是一贫如洗,唯一能依赖的,就是王大爷每日在胡同口卖烧饼之所得。
可是,光靠卖烧饼,能挣几个钱呢?
更何况,当时正值江南一带瘟疫横行,百姓饿死者不计其数,王大爷要养活香梅已是艰难,再添徐恪一张嘴,更是捉襟见肘。
于是,他在王大爷家中只寄居了不到一月,有一天,王大爷给了他两个铜板,让他与香梅一道出门,随便去买一样小耍货,他却趁着这个机会不告而别……
后来,他在杭州城里四处行乞,实在饿得受不住时,也曾想过再次回到瞎子胡同。可是,他最终还是咬紧牙关挺了过来,对于香梅与王大爷,他心里虽每每思念,然总也不敢就此回去。
只是,他在城里所认识的几个乞丐却曾告诉过他,说王大爷同香梅父女两,找你都找疯了,他们让我给你带信,让你无论如何都要回去,说那里就是你的家!
可是,徐恪依旧不肯往瞎子胡同内跨进一步,在他年幼的心中,已经暗暗发誓,不在这杭州城里混得出人头地,誓不去见香梅!
非但没有回去,而且离开瞎子胡同更远,他四处游荡,从不在一个固定住所休憩,是以,就算香梅与王大爷在杭州城内到处寻找,却还是找不着他的行踪。
当时的他虽年仅十一岁,但心里已经奋发出一股力量,他想凭着自己的努力,有朝一日能让香梅与她父亲跟着他过上好日子。
因为,在他年幼的心里,已然将香梅与王大爷当做了是自己的亲人。
他十岁就痛失双亲,世间已找不到一个能真正关心自己的人,却在十一岁时又认识了香梅父女两,这一份失而复得的亲情,已牢牢镌刻在他心底……
然而,世事难料,就算他后来投靠了分水堂的方二堂主,就算他后来又重新回到了香梅的身边,可依然无法改变香梅父女两的命运。
当王大爷将杨家二公子上门求婚的事告知他时,他心里由衷地为香梅感到高兴,可谁曾想,杨家迎亲的大红花轿已然到了王大爷家门口时,香梅竟死活都不肯上轿,就算王大爷差点要朝香梅跪下,可香梅依然是不从……
就因为这件事,终于埋下了香梅父女两悲惨命运的祸根。
令徐恪无论如何都不曾预料到的,仅仅在一年之内,王大爷与香梅就双双殒没,一个是被狗官洪文堂打断了双腿当夜就伤痛而亡,一个却是在杨家投井自尽。
而之前,他还在不时地为香梅的结局而感到高兴,因为杨员外家的二公子,非但生得一表人才,而且知书达礼,又有功名在身,不日必能金榜高中,等待香梅的,将是一个无比锦绣的前程和一种无比舒适的生活。
难道这样不好么?
他怎么也想不通,香梅为何在那一日,竟死活不肯上轿?
如今,他已升任为青镜司千户,在这杭州府中,就以他徐恪官阶最高,他本可好好保护住香梅父女两,给他们所想要的任何一种生活。然而,他却只能拜托书仙老哥去王大爷的坟前祭奠。
而王香梅的骸骨,却葬在了杨家的祖坟区内,徐恪还不便贸然前去祭奠,对于香梅所遭受的委屈,此次南行之前,他已发誓要从杨家上下找补回来。
纵然这杨员外与杨家二公子之仁义善名,先前在整个杭州城内有口皆碑,可香梅死在了他们杨家的水井内也是事实。是以徐恪心中,早已打定主意,此趟南来杭州,必当将香梅的死因查个清楚,若果真发觉杨家老小有欺负香梅之举,则自己定要给他杨家一个好看!
想到这里,徐恪忍不住又是一声喟然长叹:
“要是王大爷与香梅今日仍活在世上,那该有多好啊!”
他眼眶里又情不自禁地有些湿润……
窗外的大雨,还在下个不停。
雨水无休无止,仿佛将天地都织成了一张白茫茫的大网。
在这张大网笼罩之下,只见窗外的一切,都渐渐模糊了起来……
突然,一个黑影从窗前闪过,身法好快!
“谁在那里?!”徐恪喝问了一声。
只见一道白光朝自己迎面射来,徐恪忙侧头避过,只听“噗”的一声,一柄飞刀已然嵌入旁边的床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