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歹说将相当执拗的李福顺扯进车帐其中,云仲难得施展些泡茶本事,虽是有些生涩,不过好在是柳倾当年教过几遍,倒还算瞧得过去,茶汤微黄泛绿,这还是当初从卫西武那位腰缠万贯富可敌国的金主手上顺来的,迟迟不曾有什么机会饮茶,只是忙碌于看似微末的小事,就已尽显焦头烂额。
步映清自那日倾吐过心事之后,又回返到起先很是有些草莽无束的性情,斜睨两眼云仲,总觉得这位泡茶时很有两分笨手笨脚,即使是看着相当认真谨慎,也曾有过高人指
点,奈何着实生疏,怎么都觉得像云仲这等人,咋就能使出那般跳脱轻快的剑招剑气,好在是未入世时知晓些许茶中道,见识过好茶汤,晓得此茶品阶极高,这才浅饮两口,双手捂住杯盏,恰好取暖。
「你管,反正此番回山前,我得琢磨出破你这两剑的手段,劝也没用。」道童仍是嘴硬,但还是
不情不愿端起茶汤,瞥见其中油亮叶片,通透清澈茶汤,总算是赏脸抿过两口,依然是腹中藏不住话,还未等云仲接话,就自行追问,「话说回来,师兄是提早算到,大元内乱要于年尾前分成败,因此才不惜这道苦露前去?」
并不急于给道童答复,正把泥壶茶汤过海点兵的云仲忽然手头一顿,随后挑眉朝步映清瞥去,不动声色,但果真是瞧见步映清面色稍稍一僵,才无奈摇头。这两位倒是相处得极融洽,明明才相熟不久,倒是无话不谈,连这点根底都抖搂出去,眼下倒是不好避让不提,只得放下茶壶,重新架到火盆处烘着,才缓缓作答。
「我本就是从大元折返,打算去往上齐,当初身在大元时,倒也曾同那位少赫罕有一面之缘,年纪与我相仿,不过行事除却周全之外,更擅决断,否则也不会有昔年王庭疲弱时候,主动撤出渌州这类堪称胆大妄为的举动,而偏偏是这手摆在台面上的把戏,凭广阔疆域换取喘息时间,竟真是令王庭拖延到局势转变,足够看出些蛛丝马迹来。」
「要说是一帆风顺,恐怕这位的少年意气,也被王庭遗祸诸如族老积弱这档子事,敲得头破血流,剩不得多少,于是就只能将如此做事,归结到天生果决上去,再者说来,虽说天下内乱有比大元长上近十倍的叛乱,然而大元内乱之中死伤兵卒百姓的数目
,已是几乎将根基毁去,我为局外人,尚能觉察出,倘如再犹豫不决或是将战事拉长,恐怕无论谁胜谁负,王庭都必将元气大伤,甚至未必抵得了外患。」
「想来那位胥孟府的府主也必定不是什么痴傻人,与少赫罕一样,欲要尽快分个胜负,起码战事越早些收官,愈发利好得胜者。」
云仲所言,也恰好是温瑜当初不曾说出口,但早已旁敲侧击提点到,更何况身在南公山时,赵梓阳研读兵书阵图时,云仲亦是或多或少瞧过些书卷,最不济也能知晓,经几载狼烟遍地的大元,本就属地广人稀,乃至于早年间曾传出说法,大元骑甲不满万,满万则无敌的说法,而仅仅在这场为期几载的内乱之中,单是铁骑,王庭胥孟府两方战死沙场的,就不晓得有几万。
但凡一遇战时,人力钱粮,几近可说是填入无底深渊当中,比起寻常时节讽刺王公贵子,青楼买醉花千两黄金打水漂听声响,都更骇人听闻。
然而凡天下战事,大多无外乎几样,掀翻旧制昔日权贵,另起炉灶,或是拓土开疆,一来为君王钟爱本职,二来可使民富国强,相比于古时凭游牧为生的部族,只知劫掠财宝钱粮,更似是舍鱼而取竿,高明了不晓得多少。再可使格局改换,另择新路,既得名也得利,尚可期冀于名留青史,实在是一举多得的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