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月初冬,来安城里下了第一场夜雪。
翌日清晨,刚推开窗,便见满目雪色与曙光交织,绘就成了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古砖青瓦,长亭旧廊,飞檐画栋的屋脊上覆满了白白的一层厚雪,蜿蜒缠绕的木栏也被染成了入骨的白色。
院中红梅刚打了花骨朵,就坠挂了透明的霜花,红蕊褐枝,银装素裹,煞是好看。
这是青云宗里见不到的美景,宗内常年四季如春,有的时候倒也显得颇为单调。
陈最看了一眼,收回目光,任由小厮给自己束了顶极为隆重的流云鹤尾冠,雪色的冠带垂在肩头,与墨色的发绞在一起,更衬得容颜俊雅,如玉温润。他略略抬眸,表情温和,却又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矜贵清疏。
“公子,今日天冷,还是把这个披上吧。”
铭溪取来一件墨蓝色的鹤氅,见他点头,才神色祗恪地为他披在肩上。
一旁的铭悠恭候在帘门处,小声纠正道:“你怎么还叫公子?待会典礼一结束,以后可就都得叫家主了!”
铭溪一愣,轻掌了一下自己的嘴,笑道:“这平常叫惯了,一时改口倒有些不习惯。”
陈最直起身,用一柄象牙骨做的嵌丝白扇挑开珠帘,面色淡然地走了出去,“不用,就按以前的称呼就好。”
两人怔了一瞬,随即一左一右地跟了上去。
宗祠里,各个陈家重要人物都已经到场,原本的一些喧闹,也在看到那个颀峻修伟的男子时,尽数息止。
这突然宣布要授让家主之位,陈家众人都被打得有些措手不及,再加上陈最之前进阶元婴失败,不免有一小部分人颇有微词。
但陈最本就是被培养多年的陈家继承人,继承家主之位乃是名正言顺,顺理成章,再加上陈祈年极力拥趸,威严震慑,场上一时间倒无一人敢出声置喙。
陈祈年站在祖宗牌位前,面貌严肃,眼神却慈祥和蔼地看着自己的孙子。他早就想把家主之位让出去了,只是陈最一直推辞才拖到了现在。虽然不知道孙子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但让了这家主之位,他以后的日子就能轻快不少,陈家也总算能有新的主心骨来主持引领家族向上了。
至于陈最渡劫失败的事,陈祈年并不在意,谁年轻的时候还没个坡坡坎坎的呢?
陈最向陈祈年行了一礼,又看了看牌位,撩起衣摆笔直一跪。
他对所谓的家主之位并无兴趣,但前世所吃的亏,让他明白,只有将权利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真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娶自己想娶之人,而不是一味地去跪地恳求别人。
他生于陈家,长于陈家,肩膀上天生便承担着巨大的责任,他也被教养的很好,克己复礼,循规蹈矩,一切以家族利益为上,仿佛是一个最完美的家族工具人。
可现在,他已经不想再被人左右人生了。
他会做一个好的家主,可同样的,陈家也可以成为他手里最快的一柄刀。
仪式一步步进行,陈祈年拿出族谱、家训娟轴,印章及象征家主的玉指,训词声随之传来,低沉肃穆。
这般端重场景,他却想到了那个少女,不知她可会拆开他给的那封信呢?现在又出关了吗?如果去找她,她还会像上一世一样不愿见他吗?
他心里忐忑又酸涩。
“……心为修道之本,心若止水,波澜不惊。汝应以心为镜,常拂其尘,以照真我,以明真性……”
心若止水?
前世在她故去的那些年,他已经心若止水太多年,已经够了,再也不想再重复一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