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侧门洞开的刹那,一股混杂着血腥、死寂与阴谋败露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殿外,不再是叛军围堵的喧嚣,而是一片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绝望的死寂。街道上空无一人,两旁的宫灯在寒风中摇曳,投下幢幢鬼影,仿佛整座皇城都已化为一座巨大的坟场。
“快走!”忽尔卓压低声音,声音因紧张而沙哑。他一手搀扶着昏迷不醒、气息若有若无的赵宸,另一只手紧紧拽着如同烂泥般虚弱的赵稷。老药头在前探路,高阳则紧随其后,目光始终不离赵宸和赵稷,充满了担忧与决绝。
他们不敢走正路,专挑偏僻的宫巷和破损的墙垣穿梭。昔日繁华的皇家禁苑,此刻宛如鬼域。随处可见倒毙的侍卫和宫人,他们的死状凄惨,有的是被撕成了碎片,有的则是全身干瘪,仿佛被吸干了所有生命力。空气中弥漫的幽冥死气,如同粘稠的墨汁,沾在皮肤上都让人感到刺骨的冰冷。
“王爷他…”赵稷被忽尔卓半拖半拽,他体内那股被强行压制的帝尸残余意志和狂暴死气虽然不再作祟,但经脉受损严重,神魂也备受煎熬。他看着前方那个被老药头和一名死士轮流背负、依旧毫无生息的背影,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后怕,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是这个他一直视为眼中钉的二哥,在最后关头,不计前嫌地救了他。
“闭嘴!保存体力!”忽尔卓低喝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此刻,任何多余的情绪都是累赘。
他们一路有惊无险,避开了一队队巡逻的、已然被邪气侵染的禁军,终于从皇宫一处早已废弃的角门溜了出来。门外,是一片被严寒和死寂笼罩的旷野。寒风卷着雪沫,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我们…出来了…”一名死士喘着粗气,回头望了一眼那如同巨兽般沉默的皇宫,眼中充满了茫然和恐惧。他们赢了,却感觉像是输掉了整个世界。
老药头指挥众人将赵宸和赵稷安置在一辆早已备好的、伪装成运货马车的车厢里。车厢内铺着厚厚的毛毯,点燃了驱散寒气的炭盆,但那股从两人身上散发出的、死寂与病态的气息,却让整个车厢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味道。
“先找个安全的地方疗伤。”老药头脸色凝重地检查着赵宸的状况,“王爷体内那股平衡之力太过脆弱,稍有不慎便会彻底崩溃。三殿下…情况稍好,但体内封印的死气随时可能反噬。”
他们不敢停留,马车在茫茫雪夜中疾驰,向着京城外、早已约定好的一个秘密落脚点驶去。那是一处位于西山脚下的废弃庄园,是赵宸早年间秘密购置,用以安置旧部和家眷的产业,地势隐蔽,易守难攻。
当马车驶入庄园,看到那几盏依旧亮着的灯火时,所有人的心中才稍稍安定了一些。这里是他们最后的堡垒。
*
庄园内,气氛凝重。
在一间温暖而简朴的卧房里,赵宸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面色依旧苍白如纸。老药头和忽尔卓寸步不离地守着他。高阳则守在隔壁房间,照顾着同样昏睡过去的赵稷。
“他体内的三股力量,被强行糅合在了一起。”老药头一边为赵宸更换额上的湿毛巾,一边低声对忽尔卓解释,“修罗煞气、幽冥死气、还有净世微光…它们没有互相吞噬,也没有达成真正的和谐,而是像三股被强行拧在一起的绳索,暂时维系着一种岌岌可危的平衡。这种状态…比之前任何一个时期都要危险。”
忽尔卓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药老,您是说,王爷他…随时可能…”
“随时可能油尽灯枯,也可能在某个契机下,真正将这股力量融会贯通,迈入全新的境界。”老药头叹了口气,“一半是天堂,一半是地狱。全看他自己的意志和造化了。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和他自己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