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狼王庭西侧,巨大的靶场。
昨日的喧嚣与血腥似乎已被一夜的寒风吹散,只留下演武场上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无声诉说着“追风”之试的残酷。然而,一种更加凝练、更加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却如同无形的冰层,牢牢冻结了这片广阔的区域。
巨大的木质栅栏将靶场与外界隔开,只留下数个供人进出的豁口。场内,地面被反复夯实,平整如镜,泛着冬日泥土特有的冷硬光泽。凛冽的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尘土味、新削木料的清香,以及……弓弦牛筋被拉伸后散发出的、带着淡淡腥气的紧绷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远处那如同沉默军团般矗立的箭靶阵列。
阵列并非单薄一排,而是纵深极广,分为五列!
第一列箭靶,立于百步之外。靶心鲜红如血,约有海碗大小,在清冷的晨光下异常醒目。对于优秀的北狄射手而言,百步穿杨虽非易事,却也是基本功。
第二列箭靶,立于一百五十步处。靶心依旧鲜红,但尺寸已缩小至拳头般大。距离的增加和目标的缩小,开始真正考验弓力的饱满与射手的精准。
第三列箭靶,立于二百步!此已是绝大多数战弓的有效杀伤极限距离!此处的靶心,仅剩婴儿拳头大小,红点如同遥远天际的一粒朱砂!非强弓硬弩、非臂力惊人之神射手,绝难企及!
第四列箭靶,立于二百五十步!这个距离,已是传说中草原神射手的领域!靶心缩小至核桃般大,在普通人眼中几乎与靶身融为一体,难以分辨!弓的磅数、箭矢的飞行稳定性、射手对风速的细微感知、乃至一丝运气的眷顾,缺一不可!
第五列,也是最后一列箭靶,立于三百步开外!那已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距离!靶心?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小红点,如同雪原上遥远的一滴血珠!能看清靶心已属眼力超群,遑论命中?此距,非人力所能及乎?这第五靶的存在,更像是一种象征,一种对极限的挑战,一种只存在于史诗和歌谣中的传奇!
五列箭靶,由近及远,如同五道逐渐升高的天堑,横亘在所有参赛者面前!每一列之间那增加的五十步,带来的难度提升都是几何级数的!想要五箭全中,打满五靶,其困难程度,远超昨日“追风”的血腥竞逐!这不仅是力量的比拼,更是技巧、眼力、心态与装备的终极考验!
在靶场最前端,整齐地排列着数十个低矮却异常坚固的原木墩射击点。每个射击点旁,都肃立着一名手持令旗、面无表情的金狼卫士兵,他们将负责记录成绩、维持秩序,并在箭矢命中后,由后方待命的士兵迅速上前,将命中的箭靶撤下,以确保后续箭矢轨迹清晰。
而在射击点后方,巨大的木架上,琳琅满目地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弓!从轻巧灵便、适合骑射的骑弓、反曲弓,到需要巨力才能拉开的长弓、石弓,甚至还有一些造型奇特、带有滑轮省力结构的复合弓胚子……材质从寻常的柘木、桑木,到珍贵的紫杉木、楠木,乃至镶嵌着骨角、金属的加强弓,应有尽有,任由参赛者根据自身力量、习惯和战术选择。
规则简单而残酷:每名参赛者,五支箭。立于木墩之后,不得越线。依次射击,射完为止。最终成绩,以命中箭靶的列数为准。五箭皆中第五靶者为满分。在经历了昨日淘汰后剩余的近八百名选手中,只取前两百名晋级下一轮!这意味着,超过四分之三的人,将止步于此!
沉重的战鼓声,如同巨人的心跳,再次擂响!宣告着“穿云”之试的正式开始!
参赛者们被完全打乱顺序,每十人一组,依次上前。气氛瞬间绷紧,无数道目光聚焦在第一批走上射击点的十道身影上。
第一组,便有沙狐部的诺敏!
诺敏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昨日“追风”的疲惫和与兀苏勒缠斗的消耗尚未完全恢复。但他那双狐狸般的眼睛却闪烁着精光。他仔细地浏览着弓架,最终选择了一把材质轻韧、做工精巧、弓身流畅的柘木骑弓。这种弓磅数不高,但回弹迅捷,非常适合快速连续射击。
他走上木墩,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有些急促的呼吸。从箭壶中抽出一支雕翎箭,搭上弓弦。动作标准而流畅,显示出扎实的基本功。他眯起眼睛,目光如针,死死锁定百步外那鲜红的靶心。
屏息,凝神,撒放!
“嗖——!”
箭矢离弦,发出一声清脆的破空声,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
“咄!”一声闷响,精准地钉入了第一列箭靶的靶心!红心微微颤动。
“好!”场边响起一阵轻微的喝彩。旁边的金狼卫士兵面无表情地挥动令旗,后方待命的士兵迅速上前,将命中的第一列箭靶撤下。视野豁然开朗,第二列一百五十步外的靶心暴露出来,显得小了整整一圈。
诺敏不敢怠慢,再次抽箭,搭弦。这一次,他瞄准的时间稍长,调整着因距离增加而需要抬高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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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
第二箭飞出,依旧精准,再次命中第二列靶心!
“漂亮!”
第三箭,二百步!诺敏的额头渗出了细汗,手臂因为连续开弓而微微发酸。他努力控制着抖动。
“嗖——咄!”箭矢险之又险地擦着靶心的边缘钉了上去,算是命中!
第四箭,二百五十步!诺敏的呼吸变得更加粗重。这个距离,已经逼近他的极限!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弓拉至满月,仔细感受着微风的方向,指尖微微调整。
“嗖——!”箭矢带着明显的下坠弧线飞去!
“噗!”一声轻响,并未命中靶心,而是钉在了靶子边缘的木质框架上!算作脱靶!
诺敏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但他迅速调整心态,抽出最后一支箭,目标是最后的希望——三百步外的第五列靶!他深知希望渺茫,但仍全力以赴,将弓拉得吱嘎作响!
“嗖————————”
箭矢发出悠长的破空声,努力地飞向远方,但终究力竭,在距离第五列靶尚有二十余步的地方,无力地坠落在地,溅起一小撮尘土。
四中!最后一箭未达目标!
成绩已算极佳!尤其是在第一组出场,压力巨大的情况下。诺敏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转身走下射击点。场边传来阵阵掌声。
接下来的各组比赛,波澜不惊。大部分选手的成绩集中在二中、三中。能射中第四列二百五十步靶者,已是凤毛麟角,每每引起一阵惊叹。射中第五靶者,一个都没有出现。当然,由于距离是依次递增,且有五箭机会,最差也能蒙中第一靶,彻底脱靶者尚未出现。比赛在一种紧张而相对平稳的节奏中进行着。
直到——山熊部的塔尔浑,走上了射击点!
昨日的奇耻大辱,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灼烫着他的自尊。回去后更是被暴怒的父亲巴尔斯骂得狗血淋头。此刻,他雄壮的身躯里憋着一股足以炸裂的邪火!他需要发泄!需要用最狂暴的方式,洗刷耻辱,重振山熊部的雄风!
他甚至没有仔细挑选,直接走向弓架,一把抓起那柄最沉重、最粗犷、弓身镶嵌着暗青色石片、需要三石以上巨力才能勉强拉开的巨型石弓!这弓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更像是一件考验力量的仪式道具!
“哼!”塔尔浑掂量了一下手中沉甸甸的石弓,发出一声沉闷的冷哼。他走上木墩,那低矮的木墩在他脚下仿佛随时会被踩碎。他抽出一支特制的、加粗加重的破甲锥箭,那粗如拇指的箭杆和沉重的三棱箭镞,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破坏力。
没有花哨的瞄准,没有长时间的屏息。塔尔浑深吸一口气,那雄壮的胸膛如同风箱般鼓起,全身虬结的肌肉瞬间绷紧!粗壮的手臂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将那柄需要两个普通战士才能抬动的石弓,硬生生拉成了一个近乎满月的恐怖弧度!弓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给老子——中!!!”他发出一声如同黑熊般的狂暴怒吼,猛地撒放!
“嗡——!!!”
一声极其沉闷、仿佛能震裂耳膜的弓弦爆响!那支沉重的破甲锥箭,并非“嗖”地飞出,而是如同投石机抛出的石弹,发出一声凄厉尖锐到极致的呼啸,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撕裂空气,狂暴地射向第一列箭靶!
“轰!!!”
不是“咄”的闷响,而是近乎爆炸般的撕裂声!
那支重箭,如同热刀切牛油般,瞬间将百步外的第一列木质箭靶洞穿!留下一个碗口大的窟窿!去势丝毫不减,继续以恐怖的动能向前狂飙!
“噗!!!”
又是一声撕裂闷响!一百五十步外的第二列箭靶,同样被毫无悬念地洞穿!
箭矢依旧携带着可怕的能量,飞向二百步外的第三列靶!
“咄!!!”
这一次,箭矢终于深深钉入了第三列靶子的中心,巨大的力量让整个靶子剧烈地摇晃起来,箭尾兀自嗡嗡颤抖!但那沉重的三棱箭镞,已然从靶子背后透出了半寸寒芒!
一箭!穿三靶!
整个靶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声音仿佛都被这一箭抽空了!无论是参赛者、观战者、甚至那些面无表情的金狼卫,全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三个被串在一起的、还在微微晃动的箭靶!
塔尔浑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看着自己的杰作,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终于爆发出狂野而解气的光芒!耻辱?这就是老子的回答!
他毫不耽搁,再次抽出一支破甲锥箭。这一次,他调整了角度,将石弓微微抬高。
“嗡——!!”第二箭,带着同样恐怖的力量和呼啸,离弦而去!
它划过一道更加高昂的抛物线,精准地越过前三个已经被洞穿或钉死的靶子,如同计算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