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安儿学艺

三枚黄澄澄的铜钱,如同三颗小小的太阳,沉甸甸地压在沈微婉贴身破衣的口袋里,紧贴着断裂的肋骨,每一次心跳都带来细微却真实的悸动。这悸动,不再是绝望的挣扎,而是希望扎根时微弱的脉动。安儿病后苍白的小脸上,也因那场“售卖”而残留着一丝兴奋的红晕,大眼睛里懵懂的恐惧被一种新生的、微弱的光亮所取代,仿佛被那三枚铜钱擦亮了一角蒙尘的心窗。

但生存的重压并未因这三枚铜钱而有丝毫松动。药罐的苦涩气息依旧在冰冷的土屋里萦绕,提醒着后续药费的深渊。土地里的种子还在沉睡,需要看顾。腌菜的原料需要补充。破败的土屋四面漏风,寒夜的冷气如同跗骨之蛉。

针线!

那三枚铜钱昭示了一条新的、微弱的生路!

沈微婉的目光,再次投向墙角那个小小的破布口袋。里面,躺着最后几块浆洗得发硬、颜色灰败但相对“完整”的碎布头,以及一小撮从破被里抠出来的、板结如碎石的旧棉絮渣子。还有那枚生锈的、沾着血污的粗铁针,和一段灰扑扑、捻得格外坚韧的麻线。

夜,再次如同浓稠的墨汁,吞没了土屋最后一丝天光。寒风在破败的柴门外呜咽,卷起地上的浮尘,从窗纸的破洞钻进来,带来刺骨的寒意。土炕上,安儿裹着那床硬邦邦的破被,小小的身体因寒冷和病后虚弱而微微蜷缩着,怀里紧紧抱着那个靛蓝粉肚、炭画眼睛的布老虎——这是他唯一拥有的、带着“温度”(心理上的)的物件。

油灯?

沈微婉的目光掠过灶台角落那个瓶底只剩浑浊油脂的粗陶小灯。她最终移开了视线。不能点。每一滴油,都是安儿明日的药,后日的米。

她摸索着,再次挪到狭小的窗洞下。今夜竟有微弱的月光!清冷的、如同水银般的月辉,艰难地穿透破窗纸上纵横的裂缝,在冰冷肮脏的泥地上,投下一片片细碎、斑驳的光斑。虽不明亮,却比纯粹的黑暗好了太多。

就着这吝啬的月光。

缝!

她盘腿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将炕沿的温暖留给安儿),将那堆“珍宝”摊在膝头。枯槁的手指在清冷的月辉下摸索着,拿起一块浆洗得发硬、边缘毛糙的靛蓝粗麻布碎片。布料冰冷,带着尘土和草木灰混合的气息。她心中盘算:再做两只布老虎?还是尝试点别的?兔子?狗?她毫无概念,只能凭着模糊的印象和生存的本能去摸索。

她拿起针。冰冷的针身贴着冻疮裂开的指尖,带来一阵刺痛。捻线。在微弱的光线下,线头如同游丝,针鼻小得如同尘埃。她眯起昏花的眼睛,屏住呼吸,将全部心神凝聚在那一点微不可查的金属反光上。

一次,歪了。

两次,线头散了。

指尖的冻疮裂口被粗糙的麻线摩擦,传来尖锐的痛楚。

“娘…”炕上传来安儿微弱的、带着睡意的呼唤。孩子不知何时醒了,正侧着身子,大眼睛在清冷的月光下,亮晶晶地看着母亲在光斑里艰难穿针的动作。

沈微婉的心猛地一揪。她不想吵醒孩子。“安儿乖…睡…”她嘶哑地安抚,声音带着压抑的喘息。

安儿却没有睡。他抱着怀里的布老虎,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母亲枯槁的、在月光下如同剪影般的手。那枚小小的针,那根灰扑扑的线,在母亲布满裂口和血痂的手指间笨拙地挣扎,如同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角力。

终于!

线头极其艰难地、歪歪扭扭地穿过了针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