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兰那愤怒的高跟鞋声终于彻底消失在巷子尽头,如同退潮般带走了尖锐的争吵和冰冷的“道理”,却留下了一屋子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压抑,以及晓光那细微的、压抑不住的抽噎声。
那抽噎声,像最纤细却最锋利的针,瞬间刺破了弥漫在男人们周围的愤怒、屈辱和紧绷的沉默。
苏建国剧烈的咳嗽声猛地停住了。他弯着腰,手掌撑在膝盖上,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渗出冷汗。但比身体不适更尖锐的,是女儿那句带着巨大恐惧和困惑的提问:
“大舅…光光…是坏孩子吗?” “光光不想…不想走…光光怕…”
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他猛地直起身,也顾不上还在翻涌的气血,深陷的眼窝里充满了急切和一种近乎恐慌的疼惜。他不能让孩子沉浸在这样可怕的念头里!
“胡说!!”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刚才的咳嗽而更加嘶哑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光光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最好的!谁说的混账话!大舅去…去…” 他想说“去揍他”,但及时刹住了车,生怕再吓到孩子。
他极其艰难地蹲下身,这个简单的动作此刻却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他伸出那双布满裂口和老茧、还沾着机油污渍的大手,想要像往常一样去抱晓光,却又怕自己此刻狼狈的样子吓到她,动作僵在半空,显得有些笨拙和无措。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柔和,尽管依旧沙哑得厉害:“光光不怕,不怕啊…刚才那个阿姨…她是糊涂了,她说的话都是错的!屁话!风一吹就没了!咱不听!啊?”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晓光脸颊上不断滚落的泪珠,那温热的液体灼烧着他的皮肤。他看着女儿哭得通红、写满恐惧和不安的大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酸涩的热流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眼眶和喉咙。
“光光记住大舅的话,” 他盯着晓光的眼睛,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缓慢、极其清晰,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这句话镌刻进孩子的灵魂深处,“舅舅们——永远不会不要光光!永远!!”
“这里——” 他抬起手臂,用力地、缓慢地划了一圈,将这间破败、拥挤、却承载了他们所有悲欢的屋子囊括在内,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就是光光的家!永远是!只要舅舅们还有一口气在,这里就永远是光光的家!谁也不能把你从家里带走!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誓言的力量。那不仅仅是在安抚晓光,更是在对刚才所有动摇和伤害进行最坚决的宣告和抵抗。
晓光的抽噎声稍微停顿了一下,乌溜溜的大眼泪汪汪地看着大舅,小嘴依旧委屈地扁着,似乎在努力消化和理解这沉重的承诺。
就在这时,一旁僵硬如石的苏卫东也有了动作。
他似乎被晓光那恐惧的眼神和大哥的话刺痛,周身那骇人的戾气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笨拙的焦急。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盯着门口,赤红的双瞳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暴怒,却更多地被一种近乎慌乱的、想要弥补的情绪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