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澜的食指在空格键上轻颤两下,又重重按下。
音箱里再次荡出小满青涩的尾音:“我想被听见——”电流杂音裹着那声极轻的“嗯”刚要冒头,她迅速拖动时间轴,把进度条卡在“见”字落下的瞬间。
工作室的挂钟敲过九点,她却像被按了快进键。
指尖在键盘上翻飞,音频分析软件弹出频谱图,绿色波形在“被听见”后陡然拔高——是呼吸骤停的两秒空白,紧接着出现锯齿状的毛刺,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她放大倍数,毛刺里竟藏着布料摩擦声,混着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啪嗒”,是话筒滑落木质桌面又被慌忙捞起的响动。
“原来不是设备故障。”她对着空气喃喃,鼠标悬在“联系小满”的对话框上,又慢慢移开。
抽屉里躺着她整理的《声音中断案例集》,封皮边缘被翻得卷了毛——那些被迫沉默的声音里,有退休教师欲言又止的“当年”,有外卖员卡在“我女儿”的哽咽,可青少年的中断总带着更锋利的刺。
她调出“脉搏协议”后台,输入“青少年首次录音失败”关键词。
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底发沉,当地域热力图铺满整个显示器时,她猛地直起腰——原本以为会是山区的深红区块,竟密集在城市中心,像被红墨水洇湿的重点中学分布图。
凌晨三点,许文澜给教育局发完加密邮件。
最后一行附注在光标下闪烁:“不是孩子不愿说,是他们怕说错。”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窗台上那片梧桐叶不知何时蜷起了边,倒像极了密封袋上那半片枯叶的褶皱。
同一座城市的另一端,林晚正蹲在公交站台的广告牌后。
晨雾未散,她裹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鼻尖冻得通红。
这是她蹲守倾听亭的第三天,目光紧盯着对面那座薄荷绿小亭子——昨天有十七个人推开玻璃门,又在90秒内匆匆退出,连录音键都没碰。
七点零五分,穿蓝白校服的身影准时出现。
男生背着鼓鼓的书包,手指在亭门上轻轻碰了碰,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去。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喉结动了动,最终转身往学校跑,校服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动漫徽章。
“等等。”林晚在他背影消失后冲进亭子,从帆布包里摸出便签纸。
笔尖在“你有话想说吗?”和“别怕说不好”之间徘徊,最后只写了半句:“不用讲清楚,只要按下键就行。”她把纸条贴在录音键上方,玻璃上还凝着晨露,墨迹晕开一点,倒像朵没开全的花。
第四天清晨,林晚藏在广告牌后,心跳快得像擂鼓。
七点零三分,蓝白校服再次出现。
男生站在亭前,手指悬在纸条上方,又慢慢覆上去。
他推开门的动作很轻,玻璃门合上前,林晚看见他背在身后的手正攥着衣角,指节发白。
监控后台的提示音在七点十分响起。
林晚盯着手机屏幕,“停留时长:7分12秒”的字样让她眼眶发热——没有声音,没有词句,只有呼吸声在麦克风前起伏,像春芽顶开冻土的动静。
当天傍晚,她收到系统推送:全市十九个倾听亭同步捕获“无声启动”记录。
苏霓的钢笔尖在纸页上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