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桥说道:“师父,弟子无异议。”
谢灵笑道:“刘师弟继任宗主,是众望所归。”
刘羡阳埋怨道:“还喊什么刘师弟,得喊宗主。”
阮邛转头望去,刘羡阳赶紧给师父夹了一筷子菜,“师父这一手厨艺,分明是化用了铸剑术,炉火纯青!”
赊月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混不吝的刘羡阳人缘可以这么好,因为这位兵家阮圣人比较古板,大弟子董谷有样学样,太过敬重恩师,以至于太拘谨,徐小桥性情内敛,不喜言语,谢灵太仙气缥缈,远离红尘,尤其不喜庶务,如果没有刘羡阳,估计一顿饭,就一个个的闷不吭声,吃完就散场。
阮邛继续说道:“董谷以后管财库收支,徐小桥负责祖师堂律例,谢灵就好好修行,如果愿意分心的话,可以多收几个亲传弟子,山上的再传弟子,确实少了点。至于以后如何跟大骊朝廷和山上修士打交道,你们几个自己商量着办,也不是刘羡阳当了宗主,就必须他一力承担此事。”
三言两语,阮邛就聊完了一连串的宗门大事。
阮邛拿起筷子,说道:“吃饭。”
一声令下,吃饭吃饭。
还是除了刘羡阳的插科打诨,饭桌上就没有其余言语了。赊月只佩服刘羡阳这一点,不管说什么做什么,从不尴尬。
阮邛第一个吃完,放下筷子,起身之前,说道:“羡阳,你从今天起就是宗主了,所以不用什么事情都跟我打招呼,以后我只管铸剑一事。”
再看了眼其余三位嫡传,阮邛淡然道:“不管在宗门里边担任什么职务,同门就得有同门的样子,外边一些乌烟瘴气的习惯,以后别带上山。”
说完这些,阮邛就走出屋子,御风离去。
阮邛一走,董谷和徐小桥就有了些言语,反而轮到刘羡阳开始细嚼慢咽,不再开口说话。
一顿饭吃完,徐小桥负责收拾碗筷,赊月帮忙,徐小桥对这位余姑娘的印象极好。
刘羡阳跟个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叼着牙签,等到两个娘们去了灶房那边,拿手指轻敲桌面,语重心长道:“老董啊,小谢啊,你们俩年纪都不小了,媳妇可以找起来啦,不然我这个宗主,每天对着一大帮光棍,当得内疚啊,心里边不得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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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灵笑道:“董师兄,早知道某人当了宗主,就是这鸟样,你还不争一争宗主位置?不然咱俩改口,去师父那边求一求?我负责帮忙说服徐师姐,你负责在师父那边死缠烂打,到时候换宗主,反正就是一顿饭的事情。”
董谷点头道:“心里边是有些不得劲。”
刘羡阳呸了一声,“就凭你们俩,也想在阮铁匠那边兴风作浪?”
刘羡阳摊开一只手掌,抹了抹鬓角,“再说了,与你们说个秘密,徐师姐看我的眼神,早就不对劲了。”
徐小桥在灶房那边,莫名其妙遭了这场无妄之灾,恼羞成怒道:“刘羡阳,你找死啊?!再嘴巴没个把门,喜欢胡说八道,也要有个度!信不信我把你嘴巴撕烂?”
刘羡阳一脸无辜道:“我是说师姐你看师弟的眼神,就像亲姐姐看待走散又重聚的亲弟弟一般,实在是太慈祥太温柔了,让我心里暖洋洋的,也有错啊?”
赊月扯了扯徐小桥的袖子,轻声道:“你别理他,他每天做梦,脑子拎不清了。”
徐小桥气笑道:“不跟他一般见识,余姑娘以后你得多管管刘羡阳,省得他每天那么不着调,流里流气,吊儿郎当。”
赊月就有些郁闷,这个姑娘,咋个这么不会说话呢,人不坏,就是有点缺心眼吧。
刘羡阳起身道:“我得去趟披云山,以宗主身份,谈点事情。你们各忙各的。”
拍了拍谢灵的肩膀,“小谢,好好修行,戒骄戒躁。”
谢灵笑着抱拳道:“听宗主的。”
刘羡阳觉得还不太过瘾,就要去拍大师兄的肩膀,教诲几句,董谷摆摆手,“少来这套。”
刘羡阳笑嘻嘻走出屋子,问道:“余姑娘,咱俩一起下山?”
赊月摇摇头,“不了,我得回铺子那边了。”
刘羡阳就独自走了趟披云山,与魏檗说了件事。
魏檗错愕不已,事关重大,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就问了句,“这是阮圣人本人的意思?”
刘羡阳拍了拍胸脯,大笑道:“魏大山君你就别管了,反正如今龙泉剑宗,我刘羡阳,说了算。”
魏檗疑惑道:“怎么说?”
刘羡阳哈哈大笑道:“我已经是新任宗主了,还不是我说了算?”
魏檗沉默片刻,刘羡阳收敛笑意,点点头,魏檗叹了口气,微笑道:“明白了,马上办。大骊朝廷那边,我来帮忙解释。”
刘羡阳感慨道:“魏山君这样的朋友,打灯笼都难找。”
这一天,龙泉剑宗在西边大山里边的群山,除了与落魄山租借的三座山头,依旧留在原地,其余神秀山在内,全部被北岳山君魏檗,召来那位储君山神,联手施展神通,搬迁一空,徙往旧中岳地界。
从今往后,旧骊珠洞天境内,就没有什么龙泉剑宗了,以后只会剩下个宗字头的落魄山。
在魏檗忙碌的时候,刘羡阳就一直蹲在披云山之巅,双手笼袖,叼着草根。
其实这就是师父阮邛的意思,只是说不出口。
————
剑气长城,儒衫左右,盘腿而坐,横剑在膝,目视前方。
一路跨海赶来此地的曹峻,风尘仆仆,一屁股跌坐在不远处,大口喘气,气息平稳几分后,笑着转头打招呼道:“左先生!”
左右轻轻点头。
曹峻等了半天,发现左右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左先生?”
左右疑惑道:“有事?”
这个南婆娑洲的剑仙胚子,能够在剑心受损之后,依旧敢在宝瓶洲、桐叶洲两处战场递剑,如今还主动来了此地,看样子是打算对蛮荒天下出剑?
左右对此人印象转好颇多。
曹峻一个脑袋两个大,那陈平安不是说你这个当师兄的,让我来剑气长城这边跟你练剑吗?这就不认账了?
可要说跟左右掰扯道理,就免了。
曹峻小心翼翼问道:“左先生,是不是忘了什么?”
左右皱眉道:“身为剑修,有话直说。”
曹峻哭丧着脸道:“陈平安建议我来这边,跟随左先生练剑。”
都没敢说实话。
陈平安那王八蛋,是左右的师弟,自己又不是。
左右点头道:“可以。”
曹峻松了口气,憋屈归憋屈,总算没白跑一趟,只是心中忍不住大骂一句,狗日的隐官。
“我那师弟,是不是对你说,让你来这边,是我的提议?”
左右笑了笑,随便伸出一手,轻轻按住剑鞘,只等阿良在南边折腾出点动静,自己就可以跟着出剑了。
至于传授曹峻剑术,其实毫无问题,如今曹峻的心性,资质,品行,都有了,跟早年那个南婆娑洲的年轻天才,判若两人。
曹峻瞥了眼左右按住剑鞘的动作,立即使劲摇头,斩钉截铁道:“没有的事!”
左右转过头,好奇问道:“真的假的?你说实话。”
曹峻硬着头皮说道:“陈平安确实说过是左先生让我来的。”
左右眺望远方,心情似乎不错,微笑道:“跟师兄倒是不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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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峻愣了半天,左右竟然也是会笑的人?
————
正阳山最北边,在一天夜里,悄无声息立起了一块界碑,“北去落魄山二十万里”。
一条名为风鸢的跨洲渡船,从中土神洲而来,缓缓悬停在牛角山渡口。
而不设夜禁的大骊京城,灯火辉煌如昼,大门那边,有两人无需递交山水关牒,就可以畅通无阻步入其中,城门这边甚至都没有一句盘问言语,因为这对貌似山上道侣的年轻男女,各自腰悬一枚刑部颁发的太平供奉牌。
一座气势恢宏、鱼龙混杂的大骊京城,今夜只是多出了两块太平无事牌,其实并不显眼。
宁姚遥遥看了眼大骊皇宫那边,一层层山水禁制是不错,问道:“接下来去哪里?如果仿白玉京那边出剑,我来挡下。你只需要在皇宫那边,跟人讲道理。”
陈平安笑道:“不着急,先找个地儿,吃顿宵夜?”
宁姚点点头,“随你。”
找了个夜宵摊子,陈平安落座后,要了两碗馄饨,从桌上竹筒里抽出两双竹筷子,递给宁姚一双,陈平安手持筷子,对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轻轻吹了口气,下意识笑着提醒她小心烫,只是很快就哑然失笑,与她做了个鬼脸,低头夹了一筷子,开始细嚼慢咽,宁姚转头望去,久久没有收回视线,等到陈平安抬头望过来的时候,又只能看到她的微颤睫毛。
等到宁姚吃完,发现陈平安已经双手笼袖,笑眯眯看着自己。
宁姚想了想,“不太顶饿,再来一碗?”
陈平安大手一挥,“兜里有钱,多吃碗馄饨,不算事儿。”
一旁有食客腹诽不已,看把你小子能耐的,得是多落魄的江湖人,才从一碗馄饨里吃出这般豪气?
再看那个眯眼而笑的女子,白长那么好看了,也真是个缺心眼的娘们,才会找这么个穷光蛋一起过日子,走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