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闷闷不乐地说着陈年旧事。
在他身旁,叶清涟也难得“喝醉”了一次。
最开始她只是好奇,姜奇虎那位姐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于是旁敲侧击了一下,稍稍灌了一些酒……没想到姜奇虎打开了话罐子,喝得越来越多,吐出来的秘密也越来越有趣,从年少尿床,说到了姜妙音对谢玄衣的单相思,又说了最尊敬的自家先生,曾经因为一次喝酒,误了大事。
叶清涟听得来了精神,不知不觉喝了一杯又一杯——
还有人,没来由的失了眠。
邓白漪辗转反侧。
她来到庭院内看烟花,姜家安排的府邸很好,远离闹市,但鲤潮城的锣鼓声音,隔着数里依旧能够听见。
院墙拦不住的鞭炮声音。
在空中绽放,而后掉落的烟花声。
落在庭院里,便让人感到孤独。
姜凰那个小家伙倒是睡得很香,邓赤城那个老东西听说要搬去皇城了,也睡得异常香甜。
可邓白漪却怎么也睡不着。
明日就要去道门修行。
跟着世外高人修行,这明明是自己在玉珠镇最大的愿望。
如今心愿成真,她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谢真。”
邓白漪来到庭院,看到那挺拔清瘦的背影,轻轻喊了一声。
然而坐在庭院树下,盘膝静修的黑衣少年,并没有回应。
邓白漪绕了一圈,来到正面。
谢玄衣闭着双眼,鼻息均匀。
“伱也睡了么?”
邓白漪有些失望,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此刻消散了好几分。
邓白漪站在树下,沉思了许久,最终退回屋内。
在她合门之后,谢玄衣缓缓睁开双眼。
今夜,夜色不错,繁星满天。
而明日,便是别离之际。
谢玄衣摇了摇头,站起身子,他踮脚摘下挂在树枝上的一枚灯笼,夜已经深了,灯笼也已熄灭。
“嗤”的一声。
他指尖掠出了一缕淡淡火光,将灯笼点燃。
这缕元火,与他以往二十多年的人生颜色都不一样。
这是一缕新火。
遥想这青州一行,虽只有数十日,却在自己记忆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或许是因为自己过往的日子,略微有些单调,无趣?
又或许。
是因为死过一次,所以更加珍惜新生。
谢玄衣默默离开府邸,他决定独自一人,去看看这千载难逢的北海大潮。
他离去后,府邸真正陷入了宁静。
姜凰呼呼大睡。
隔壁屋的邓赤城,以及一干仆人,也都睡得香甜。
唯独邓白漪,坐在桌案之前,只手撑着下颌,隔着薄薄纸窗,望着那燃起辉光,又重新熄灭的朦胧树影,怔怔出神。
……
……
第二日,邓府人马于鲤潮城江畔,集结完毕。
酣睡整夜的邓赤城精神抖擞,对他而言,离开玉珠镇乃是数十载人生中做出的最冒险决策。
亦是最正确的决策!
他环顾自己来时人丁稀薄的车队。
如今这队伍已经“发展壮大”,不仅有跟随邓府一路东行的几位仆从,还有姜家,皇城司,城主府,以及道门的修行者。
原因很简单。
天下斋那位女子斋主,要将邓白漪收入麾下。
所谓父凭女贵,不外如是。
这趟皇城之行,有这几方势力护送,便变得异常安全——
“小女日后拜入道门,还请几位多多照拂。”
“道长,烦请收下,一点心意,一点心意。”
邓赤城取出精心准备的银票,挨个拜访那几位身着道袍的小道士。
那几位小道士年纪轻轻,哪里遇到过这种,吓得连连后退。
道门太大。
天下斋乃是与莲花峰一样超然的修行圣地!
邓白漪跟随唐斋主修行……哪里轮得到他们来照拂?
“爹,您做什么呢?”
来迟一步的邓白漪看到江畔景象,一阵头疼,连忙上前拽住。
她整宿未眠。
虽然这对修行者而言,不算什么。
但鲤潮城大灾之后,她挺身而出,结火阵灭潮之事,被道门宣扬,鲤潮城城主一大早便登门拜访……说是在离去之前,请邓白漪无论如何给个薄面,让他一尽地主之谊。
其中心意,倒也简单。
以这位城主身份,自然是巴结不上唐斋主,但能与唐斋主弟子打好关系,也是一桩善缘。
邓白漪涉世尚浅,婉拒失败,遂而只能去城主府里喝了一趟早茶。
万万没想到。
待她赶回,就已经是这个局面了。
“不是说好午时南下,怎赶恁一大早?”邓白漪无可奈何。
“午时辰时都一样,这不是怕耽误你的正事么?”
邓赤城讪讪一笑。
他醒来看到女儿不在,便火急火燎招呼家丁,收拾东西。
在他来看。
此行去皇城,乃是享清福,自己女儿已经尽了大孝,传到北郡,不知要被多少人羡慕嫉妒——